他只能看见一道耀眼的光柱刺向尖叫着逃逸的时乾兽,瞬间给那没毛的畜生一个前后贯穿的大洞。
而那道耀眼光柱的背后,是诡务司自己的护持阵法。李好问昨夜已经听章平等人说起过。
不过无论如何描述,还是不及亲眼看得震撼。
看来昨夜丰乐坊中,是一场不亚于兴庆宫中的战斗。
而参与这场战斗的人……
李好问也通过历史影像确认了。
这令他心中百味杂陈。
以前他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疑惑,但是总是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
可是,今时今日已由不得他不去想。
*
敦义坊李宅。
今日李好问是一人独自回家来的,卓来被他留在了丰乐坊司内。
他推开门板,进入空空荡荡的前院,心头难以抑制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在这里斩杀时乾兽的事。
那时如果没有妈妈和妹妹,他很可能就被那妖兽纠缠,无法摆脱,当时便送了性命。
李好问在院中背手站立了一会儿,终于抬脚,迈入北堂。
北堂内能听见环佩轻轻敲击的声音,应当是家里有“人”。
李好问柔声问了声好,才道:“阿娘,最近司务很忙,儿子一直没能回家来看看。阿娘您和妹妹都还好吗?”
北堂内传来十五娘的一声轻笑,然后是母女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声音。
不久,崔真温柔的嗓音响起:“好问,别光顾站在外头吹风,进屋呀!”
李好问一低头,依言迈入北堂内。
崔真正坐在北堂中,身边十五娘手中捧了一面铜镜,正在为母亲照见一侧发髻挽成的模样。
李好问一抬头,心头一惊,差点儿没惊呼出声。
只见崔真今日穿着一件黑色的胡服,向外翻的领子里却是玫红色的。胡服的式样既潇洒又干练,颇有点像是林嫱林前辈在“教学视频”里穿的那一件。
这一件近乎于男装的胡服,令崔真一改平日里的温柔气概,让她平添了十分的英姿飒爽。与林嫱一样,崔真也依旧挽着女子发式,甚至还戴着她最喜欢的发簪和好几件头饰,在英姿中又足见妩媚。
但在那件黑色的胡服衣角,绣着一条盘旋而上的金色小蛇。
以及在那窄袖的袖口,绣着几道火焰状的纹路。
这令李好问感觉自己一下子与眼前的人拉开了距离,他忍不住既失望又懊丧,伸出双手捂住了胸口,低下了头——眼前的,到底不是自己的妈妈和妹妹啊!
崔真对李好问由此反应并不感到有多意外,爽快笑着道:“好问,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吧!”
李好问却问不出口。
虽然他一直都假想着母亲和妹妹都好端端地活在人世上,但是他一直都以为眼前这两位仅仅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象——
毕竟他清清楚楚地确知,这两位都是已经过世的人,是原主亲自为她们办的丧事,还为她们守了孝。
那些记忆固然痛楚而且深刻,但更令人痛苦的是:李好问为了确认这些往事的真实性,今天在回家之前,他甚至又回溯到原主为妈妈和妹妹入殓的时候,亲眼又旁观了一次……
他与崔真和十五娘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今天却要强迫自己,亲眼见证这两位死亡的全部经过,再体会一遍原主痛入心扉,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
他如此这般折磨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妈妈,妹妹……你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还是……仅仅是我珍贵的回忆,以及随之想象出的幻觉?
见到李好问的样子,崔真双眼明亮,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缓缓开口道:“好问,好孩子,你可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你希望阿娘和妹妹过上自己选择的生活?”
李好问低头略略回想,忽然记起来了:他确实说过这话。
那是“踏影蛊”一案案发之后,“炼石宫”的人替张嫂抱不平,因此连夜找到他这里,要求他“给个说法”。
当时李好问回应,便提到了自己也有妈妈和妹妹,“将心比心,我希望她们过上由我的生活。但我也同样希望她们的意见会被尊重,她们的人生能够由她们自己掌握。”
“好问,这就是你阿娘选择的人生。”崔真笑望着儿子,腰板挺得笔直。
“可是……”
李好问却低下头:“阿娘,我还不大明白!”
崔真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好问,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在这个世界上,你相信什么,什么就会存在。”
崔真的一席话,似乎瞬间解开了李好问心中的所以谜团,但也令他震惊莫名。
相信什么,什么就会存在!……难道妈妈和妹妹,是因为执念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