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束香花或许真是佛院赠与李司丞的。”
屈突宜见状便笑道:“毕竟它们自己无力做到的,由李司丞做到了,感谢一下也无妨。”
李好问:……真有这么神?
然而他试图回想那尊十一面观音瞬间的异状,一时间还是觉得后心发毛,本能地试图避免回想。
“下官也着实佩服李司丞,刚刚上任没多久,就已经将敝司的宗旨贯彻得如此透彻。”
李好问支起耳朵:我哪有?
“万法归宗,为我所用。佛家如今虽然势弱,但未必便全然无用。李司丞示好一二,将来或能派上用场。”
“……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
李好问早先出手保护智泉,说白了只是看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和尚,动了恻隐之心;再说他自认为加入了长安公务员体系,总觉得身上担了些责任,才会出手维持荐福寺里的治安。
当然,他也并不是全无私心——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时光术的应用场景,拿这些无法无天的恶少年练练手,也不是一件坏事。
“李唐皇室,利用天家实权,打压中土佛家,在敝司看来,是各宗派之间的一桩争斗,此消彼长而已。”
屈突宜这番话听得李好问眉毛直跳:主簿先生,需不需要这么直白?
当然他很清楚,封建王权本质是为治下子民提供庇佑,以换取这些百姓让渡一(大)部分人身和财产权。
当百姓们的信仰影响到了本应归属于王朝的人身与财产权时,被侵犯了利益的王权自然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武宗才会下旨命僧尼还俗,庙产用来充实国库。
百姓的信仰抵不过一纸敕令,这其中如果蕴藏力量,那也只有被迅速削弱的份儿了。
有屈突宜这番话,李好问更加深入地理解和认识了山人李泌留下的宗旨——将封建皇权与其他势力一视同仁,平等地游走于各种力量之间,巧妙地使用,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话当着朱雀大街上这么多武侯的面说起来……真的好吗?
在安仁坊与丰乐坊之间巡视的武侯,不知是不是已经认得了李好问与屈突宜这两位,都很识相地退后数步,回避眼神,似乎不想沾到属于诡务司的“诡异之气”。
“对了,屈突主簿,你为何专程到荐福寺来找我?”
李好问突然想起这茬。
“下官适才得到了一个消息,想要第一时间告知李司丞。但见司丞不在司中,就问了卓小哥。他说司丞出门往东面过来了。属下便跟着过来,问了安仁坊的两个街坊,听说司丞曾经打听荐福寺的位置,这才终于找到司丞……”
李好问不禁好奇:是什么消息让屈突宜大费周章,亲自找到荐福寺来。
听到这个消息,连他也不免惊得险些跳起。
“先郑司丞的夫人与幼子已经赶到京城附近,明日就能赶到司内来。”
李好问感觉被这消息震得脑海里嗡嗡声一片。
……这么快?怎么这么快?
郑兴朋一案还有不少疑点没有解开,他不能真的就这么告诉人家遗孀:郑兴朋是莫名其妙地就自尽了的。
“不过,”屈突宜背着手,温和地望着李好问,“敝人有种预感——”
“先郑司丞一案,李司丞你很快就会获得灵感破案的。”
第 62 章
获得灵感就能破案云云, 李好问是不信的。
就像他不相信单靠吴飞白的占卜也能破案一样。
但当他亲眼见到千里迢迢从蜀中赶回长安的郑夫人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破案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整个案子都破了。
而是这个案子里有些疑点, 因为郑夫人的出现直接迎刃而解,破案的进度条瞬间倍速向前拉动——
眼前的这位夫人, 就是郑家屏风上的女子。
李好问非常确定:那五官, 那眉眼,那身形……简直惟妙惟肖, 一定是长安城中的绘屏第一高手杭知古将她绘在了屏风上。
虽然衣饰不同,而且也很难想象面前沉静温柔的大家主母能执剑起舞。
但李好问只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毫无疑义。
可是,只有他一人曾经使用“时间跳跃”的能力见过被血污沾染之前的屏风。此刻,哪怕是当初经办此案的长安县不良帅叶小楼,面对郑夫人也无动于衷。
坐在诡务司正厅中的郑夫人是位年近三十的女子, 肤色白皙,面容姣好, 眼角极少见到皱纹, 可见日常保养得甚好。
她看来像是一位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从来都不需要为世事烦恼的妇人。
此刻她全身缟素, 鸦色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色绢花,低垂着头,但整个人异常平静, 即便坐在她对面也很难察觉亲人过世之后的哀伤情绪, 与那些哭天抢地的死者家属有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