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看到了?”罗景反问。
“我看到了……”
李好问本待说他所见郑兴朋之死与罗景无关,突然发觉不能这么问。
于是他改口反问:“郑司丞遇害之时,你在哪里?”
罗景坦然道:“郑氏宅中,花厅门口。”
李好问一怔,心想我可没有从那时的“历史影像”中看见你的身影。
他曾当着叶小楼的面,从历史里拉出了郑兴朋死亡时刻的“历史影像”,但整个花厅里并没有罗景的身影。
这时罗景改口:“确切地说,我是在郑兴朋遇害前片刻,出现在他花厅门外的。
“换一种说法,他一见到我,便即遇害。”
李好问心里反复推敲罗景的这两种说法,察觉这两者区别也很大:
按照诡务司的推测,郑兴朋是以特殊能力将掌中的少许清水化为一幅薄薄的冰刃,自己抹了脖子。
但刚才罗景的两种说法——
前者是说郑兴朋抹脖子的时候罗景刚好赶到郑宅门口,是巧合;
后者是说罗景的出现是郑兴朋死亡的诱因。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郑兴朋以水化冰,并且抹了自己的脖子这件事,都足够惊悚,足够费解。
若是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估计还很难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剧情。
但现在,李好问对此已基本接受良好——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真实与否,还需要仔细甄别。
“那你因何去郑宅?”
稍许思考,李好问又换了一种问法。
“去报案。”
“报案?”
李好问有点不相信。
诡务司一向只接手从长安、万年两县转过来的案件,因此几乎没有直接向诡务司“报案”一说。
但凡事没有绝对,如果罗景脑子转不过弯,非要去找诡务司的首脑好好“说道说道”,那也不算是什么过错啊!
“是的,是报案。”罗景平静应答,“但是我并未想到有人盯上了诡务司,也试图嫁祸给我。因此早早设下了陷阱,在我刚到郑宅时,便目睹郑司丞在我面前引颈了断。”
“李司丞,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第四人’。”
李好问心头一跳。
他自从见过“易家人”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这关于“第四人”的线索,但始终没有头绪。
屈突宜则是头一次听说李好问在找“第四人”,忍不住偏过头,眼神狐疑地看看上司。
李好问不动声色,继续问:“你抵达郑宅,是什么时辰?”
大家都是聪明人,罗景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大致确认他身上的嫌疑能够洗雪了。
“巳时三刻。”
巳时三刻接近上午十点,符合李好问拖出的“历史影像”中日光的方向。
“然后呢?”
“我一见郑兴朋的模样,就知自己已落入陷阱。于是,我动用时光术,在郑兴朋动手到他死亡的那个瞬息间里,硬生生加入了两个时辰。”
听见罗景提及“时光术”三个字,李好问难免动容。
不过他想想,这也并不奇怪。
林嫱前辈能够掌握“时光术”是得到了佛门中人义净的指点。罗景……紧那罗本就与天竺佛教传承有着紧密的联系,从他口中说出“时光术”三个字并不出奇。
巳时三刻,往后推两个时辰,应当是未时三刻,也就是张嫂发现郑兴朋遗体的那一刻。
只是,罗景的手法太过匪夷所思,竟然能将那短短的一瞬间拉长至四个小时。
这一手李好问不会,而林嫱的笔记里也从没提到。
但是林大学士确实在笔记里交代过,“时光术”的应用千变万化,没有办不到,只有不敢想的。
李好问紧紧锁着眉头,反问罗景:“你遇到此事,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人,也不是报官,而是洗去自身的嫌疑?”
罗景坦然:“是的,那是对我自身最好的决定。”
“第一,郑司丞对自己下手,又狠又快,我确实来不及也无法干涉。”
“第二,既然已知此事针对我,我为何还要束手待毙,任人操纵呢?”
李好问:……难评!
“第三,我本是‘非人’,李司丞本就不该对我报以任何对凡人的期待。”
罗景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静,不见半点佛家悲天悯人的情怀。而他脸上那种漠然与疏离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句话提醒了李好问:罗景……紧那罗不是人,他是半神半人的存在,虽然现在这个法身是一副人类面孔,说着人类的语言,但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
李好问绷着一张脸,沉默了好久,方才反问:“你刚才说的……如何能够证实?”
罗景轻轻一笑:“你已经能跳跃回过去,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