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宜凝视半晌,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这就奇怪了——李好问忍不住托起下巴细想:原来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啊。
说来他只是个考古专业的研究生,不是专门研究民俗或者古代信仰崇拜的。因此他对“妖兽”的见识极其有限,不该对这些长相奇怪的古代生灵产生熟悉感才对。
那么,这种熟悉感究竟来自何处,他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类似的怪物呢?
这时,李贺凑过头来端详一眼自己手绘的图卷,笑道:“头上长角的怪物,其实很常见啊!”
说着,他便去典籍库内翻翻找找,不一会儿便取出一卷图卷出来,递到李好问等人面前。
“头上生角的怪兽,在大荒西经、东经中都有记载,我大唐百姓最为熟悉的自然是龙、麒麟、神鹿……”
随着图卷展开,李好问先是见到一行竖写的文字,他本能伸手想要去摸,但想到此处同僚都在,还有曾三郎这么个外人,自己不能影响他人看图,于是改为伸手去揉太阳穴,终于费劲地读出“有角类”的字样,这才知道李贺取出的图卷是诡务司中对于头上带角的兽类图像汇总。
他还在与文字较劲的时候,其余人都已顺着李贺打开的长长图卷看了下去。
图卷上绘制的,正如李贺所说,从人们熟悉的龙开始,一整溜都是各种各样的有角兽。
这些所谓神兽,在李好问看来,虽是古人通过对“天上神物”的想象构筑的,但从它们的外形上便可知,还是没能逃出对自然界各生灵的模拟与拼接。
例如,人们所最熟悉的龙,便是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而麒麟,则是集龙头、鹿角、狮眼、麋身、龙鳞与牛尾集一身,尾巴毛状像龙尾——妥妥的都是拼接怪。
不可否认的是,这图卷上绘制的两角兽种类非常齐全,除了人们熟悉的那些,还有不少是《山海经》一类的古籍上记载的,但普通人不熟悉也见不到的那些,例如,白泽、甪端、夫诸、啮铁等等。
李好问正一一查看时,曾三郎突然一跃而起,指着图卷上一副神兽的图像大声道:“是它是它就是它,它不就是我在梦中见到的?”
众人都凑过来看时,那曾三郎见到图像上方写着两个小字:“烛龙”,忙恭恭敬敬地拜倒下去,道:“原来是钟山之神。”接着便喃喃地祷祝,不知在祈求什么。
李好问顺着曾三郎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图卷上画着的是一只通身赤红的异兽,人面蛇身无足,头顶上有两只凸起,是两只小角角。
“确实有些像,都是人面蛇身……”
李好问一边对照按照曾三郎描述所绘制的画像,一边对比烛龙的图像。奇怪的是,这幅描绘烛龙的绘像,却并没有唤起丝毫熟悉感。
“但是,角似乎不是这个形状的……”
李好问伸手指出不同。
烛龙头上的角,细小宛若春天小鹿头上新生的幼角。
但曾三郎梦中所见的怪物,头上长着两个圆锥形的角,扁扁的,钝钝的。
李贺听他们说得有趣,也凑过来看看,再回头瞅瞅他按照曾三郎所述绘制的图像,忽然笑道:“我懂了。角的形状不同,你们在梦中所见的,不太像是角,倒像是发髻。”
“发髻?”
李好问只觉脑海中像是忽然有一道光线划过。他就此有了灵感。
而李贺却转身奔回典籍库中,一边跑一边说:“李司丞稍候,我想这卷图卷应当能为你解惑。”
屈突宜叹道:“李博士今日难得的思路清晰,和往常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啊。”
当然,李贺为人清醒的时候,“言出法随”的威力也要小些。
不一会儿,脚步声咚咚响起,李贺抱着图卷奔出,在李好问等人面前得意洋洋地展开。
“看,这不就是?”
李贺李贺摊开铺在几案上的图卷分为左右两幅:左面一幅是非类人的兽类,右面一幅则呈人形。
众人便都先看左边,纷纷指出:“不对啊,李博士,这是三个头的怪物,李司丞见到的,只有两个头。”
只见左边一幅画着一直长身、有鳞、无足、人面的蛇形怪物,那道长长的颈项分叉,分别长出三个脑袋。
李贺却不管其他人打岔,呵呵笑着,伸手指向图卷上位于三头蛇怪右边的那个形象——
李好问一见,便道:“就是他!”
而李好问这次认准的,却不是一只妖兽,而是一个人,一个男人,生得异常俊美,衣襟半敞,袒露着前胸。他姿态异常闲适,正舒适地散坐于一枚莲台之上。他的面貌亦被绘制得宝相庄严,目光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宝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