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呈这些时日过得累,唇边也生出了不少的青茬。
杨风生看他这样, 终是不曾说些别的什么话, 只是问道:“国公爷今日来,是何事。”
现在他们成了这样,再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灯火悄冥, 烛火下,他脸上的沟壑却尤其明显, 不过这么几日,杜呈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道:“子陵,伯父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语气之中竟带了几分恳求卑微之意。
杨风生光是听到这话,几乎马上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他道:“有关杨水起的事情,不行。”
杜呈有些恍然,似没想到杨风生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可他马上道:“子陵,你就让小水,见见衡儿吧……就当做伯父求你的成不。”
杜衡这个样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只有杨水起,能叫他好些了吧。若是杨水起也没有办法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风生不让杨水起去见杜衡,自是再正常不过,但身为人父,他也实在不忍心再看他继续这样下去了。
杜呈的声音带了几分哀切,他道:“衡儿他……他太可怜了,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全是我这个当爹的过错,害他被他母亲如此磋磨。天要怪罪,你要怪罪,锦辞要怪罪……就全怪我!不干衡儿的事啊,这一切都同他没有干系啊!伯父求你,就让她去看看他,让他们说说话好不好……就说些话,你们在旁边盯着也成啊。”
那天的水,吞没了杨水起,还淹死了杜衡。
杜衡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走不出来,怎么也走不出那天。
九月杜鹃,寓意美满。
可他们最后怎么就落得了那样的结局。
听到杜呈这样哀切,恳求的话,杨风生也终有触动。
一旁的方和师也道:“这事,同世子爷终也不相干,落得这般,实在不该……”
说来说去,也是昭阳。
毕竟谁都想不到她竟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杨风生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当初他们求杜呈帮忙,他也从没有推辞过什么,如今……再说拒绝的话,也不好。
杜呈只有杜衡那么一个儿子。
话至此,杨风生也说不出什么了,派人去喊了杨水起过来。
见到了杜呈,杨水起有些错愕,见他如此苍老,更加震惊。
分明前些时日见他,还不是这样的。
见她来了,杜呈起身,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央求。
“好孩子,能不能跟伯父去看看杜衡啊。”
*
翌日晌午过后,杨水起上了杜家的马车,去庄子上头看杜衡。
杨风生和方和师不大放心,便跟着一起了。
他们二人等在外头,杨水起一人去了杜衡所在的院子里面。
门口处,杜呈对她道:“近些时日,他起得晚,起来之后,便喜欢坐在窗子前面,一坐便坐一日,到了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就坐到了院子里头,一直看着天上的的月。现下刚用了午膳,人应还坐在窗前。我和你哥哥嫂嫂等在外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喊我们就好。”
“好孩子,你去看看他,同他说说话就好了,其他的伯父也不奢求了。”
看着里面,杜呈的眼中又涌现了泪,他道:“苦,太苦了。有缘无分,上天作弄啊……”
分明已经要好了,走到下一步了,可一切就这样毁了。
上天何其残忍啊。
杜呈不再说,抹了抹泪,便让杨水起进去了院子。
院子里头很安静,静得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清风拂过,杨水起的发丝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她一抬头,这个方向刚好就能看到杜衡坐在窗前。
他一开始眼神失焦,并没有看
到她,直到眼中出现了别样的色彩之后,他的瞳孔才开始慢慢聚焦。
女子身上穿着稍厚的冬衣,看着比前些时日圆润了些许。
雪肤花貌,芙蓉殊色。
杜衡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
他有片刻错愕,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来这里,他就一直这样看着她,甚至就连反应都没有。
过了这么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他的反应也变得些许迟钝。
看到杨水起来了这处之后,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躲。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竟有些不敢见她。
因为一看到她,他便总要想起那日她濒死的模样。
这个样子叫他痛不欲生。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回忆。
但他见到她来了,一时之间却也动弹不得,就那样坐在窗前,看着她走过了院子,穿过回廊,最后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