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宋河。
或许是看出来了些什么,知道杨家许要走了下坡路,抑或者是看杨奕要去了北疆,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北疆那边现下这样难,杨奕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还真能弄清了这摊浑水吗?
人总是这样,看不到危险的时候,便总喜欢得意忘形,原形毕露。
宋河一以为自己有了机会,便又开始忘记了从前杨奕给过他的警告。
北疆那边杨奕都管不过来了,宋河还真不信他能将手伸到京城里面来。
杨奕讳莫如深地看了宋河一眼,他的视线带着与长相不相符的犀利,若一记飞刀甩到了宋河的身上。
宋河叫这眼神看得发毛,硬着头皮看了回去。
前段时日陈朝分明已经给他透露,杨家要倒台的消息,但看杨奕这样,怎么不大像呢……
陈朝是司礼监掌印,内廷宦官之首,虽说头上的主子只有景晖帝一人,但是官场上嘛,总要讲究和光同尘,不和外廷的权臣弄好关系,很多事情也很难办,很多路也都不好走。
从前陈朝确实是和杨奕站在一边,但他也没想到杨奕是个不要命的,现下杨奕要倒了,他自然也要给自己麻溜物色下家。
萧正虽然是次辅,但是不行,这人太过刚正,过刚则易折,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会累。
陈朝都一把年纪了,可不想给自己寻了麻烦。
思来想去,物色了半天的人选,便选了宋河。杨党的二把手,为人圆滑,将来未必不能讨得景晖帝的欢心,未必不能是下一个杨奕。
然而,陈朝还是低估了杨奕,高估了宋河。
在他们这一代,杨奕是传奇,不会有人能比之分毫。
杨奕看着宋河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已经猜出有人给他透了信,至于透信的人,想也知道会是谁。
他的视线从宋河身上移开,看向了陈朝,而后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他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他问,“老祖宗,皇上可有什么话要吩咐?”
陈朝也是千年的狐狸,听得杨奕这声莫名的笑,也只面不改色道:“还真有,只这话要借一步来说。”
“好。”
两人离开了人堆,走到了一旁,确保旁人听不见话之后,陈朝才道:“皇上叫我同阁老说,京城这边,好不好,全看阁老将北疆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北疆好,京城这边也才能好。”
这是在拿杨风生、杨水起威胁他了。
还是不信他,还是怕他。
杨奕笑了,笑得讥讽,“成,我都在皇上身边多少年了呢,既说到必做到,我知道嘛,老祖宗的耳目遍布天下,想抓个人杀个人再清楚不过了。但,我答应皇上的事情我会做到,死的话……我也会寻个好机会送自己个儿上西天嘛。”
景晖帝不会放心他活着的。
他必死无疑。
打消帝王疑心最好的方式便是死。
但他死了呢,景晖帝又真的会放过杨风生和杨水起吗?
不知道,杨奕不知道。
杨水起若能嫁进杜家倒还好说,有国公爷和杜衡在,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杨风生呢……他这样聪明,景晖帝会不会将他赶尽杀绝呢。
杨风生今日也跟来送杨奕最后一面了,现下一袭黑衣,混迹在人群之中,若不注意看,也不能看到他。
杨奕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父子俩人视线相撞。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奕才收回了视线,他没再看,只对陈朝道:“我答应皇上的事情,我必守诺,但也希望你能叫皇上,同样守诺。”
杨奕说完这话就回了方才的地方,路过宋河之时,他皮笑肉不笑地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长商啊,我是圣上的棋子,你也是呀。现下,我这枚棋子已经用尽废退,到了你这个棋子顶替上去。身为过来人啊,我给你个建议,要想稳当坐好了这个首辅的位子,可得当好了圣上的狗。他要你咬人,你可决计不能松口了。你呀,就是太有想法,可是,有想法也不见得是好事。”
杨奕这一番话,说得宋河浑身刺挠。
待他再想辩驳之时,可杨奕已经不想再同他贫顶,踩着塌上了马车。
阳光照在城门之上,上面的铜片熠熠生辉,发着不寻常的光亮。
杨奕坐在马车内,掀开了帘子,视线在人群之中逡巡着,但,还是没有见到想见之人。
果真还在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