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他张阖着唇, 竟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夜里, 他如往常一般入了她的屋, 关好了门闩,坐在床边守了她半夜, 半夜她却做起了噩梦, 神色痛苦不堪, 他心急如焚, 一个劲地想要唤醒她,等到她醒来了之后, 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始至终竟是忘了这一事。
陆双目光闪躲游移, 不敢去看她, 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甚至是后背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他要怎么跟她说?
他难道要跟她说,自己夜夜都来她的屋里,看着她的睡颜, 一直就这么陪她直到天亮吗?
还是要说,自己天天夜里都做那种见不得人的梦,梦里的那个对象全都是她?
那么环环会怎么看他?
会错愕吗?还是觉得恶心、恐惧, 从此对他避而远之?
单是想到她看向他时那冷漠和嫌恶的目光,他就感到心脏一阵阵抽痛,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不能忍受她对他的一点点冷淡和排斥,他在她面前不能够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让她看见让她知道。他的自惭形秽在她面前如此的清晰和不堪,一想到这个,内心的污秽和阴暗就会一次次席卷而过,洗刷他痛苦又罪恶的内心。
他甚至怕有一天这阴暗终会吞噬自己,而伤害了她。
陆双胡乱看着地面,就是不去看她,大手早已在无意识间紧握成拳,死死地陷进手心里,他此刻的一切解释和补救都显得如此苍白,但是他还是要说,脑子里将今天的事情一幕幕飞快地过了一遍,慢慢道,“我……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好,怕你夜里出事情,所以就、就守在了这里。”
他第一次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说完之后,他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不管她信与不信,他只能说到如此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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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环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在紧张,甚至在发抖。
他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呢?
顾环毓目光复杂,无言地看了他片刻。
然后她垂下眸光,遮住眸中的颜色,勉强地笑了一笑。
“那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她的侧颜掩映在昏暗的灯火下,轻轻道,“双儿哥哥,谢谢你这么担心我,夜已深,你也回去睡吧。”
说完之后,她抬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陆双怔住。
她……
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
她是已经看出来了,故意不去追究,全了他一层遮羞布,还是说根本就没有注意,并不在意?
陆双忽然心中复杂难言。这两种猜测,哪一种都不会让他好受。
但是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顺坡下路,扬起嘴角,对她扬起了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安歇。”
顾环毓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揪着身上的被子,“……嗯。”
陆双慢吞吞地一步步走到门口,手扶上门,转头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垂头丧气地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顾环毓这才轻轻动了动,舒了一口气,熄灭了油灯,抱着被子躺了下去,睁着眼睛看着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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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后,顾环毓一切恢复如常。
看上去的确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介于昨晚之事,陆双一时不敢接近她,只能敬而远之,默默在远远一旁,小心翼翼又谨慎地关注着她。
女郎言笑淡淡,倚在窗边看看话本子、做着女红,看上去一切如常。这半年里,她一天天渐渐褪去了病容和忧郁,不再将自己封闭在屋子里,有的时候她会出来晒太阳,偶尔还会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用膳,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肉眼可见的,她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顾环毓花了半个月的功夫,给聂氏做了一身冬衣,今天刚好最后完工。聂氏简直喜不自胜,穿上之后反复地看来看去,乐的脸上都开了花,直夸她的手艺巧。
“环环,你的女红真的是巧极了,比镇上最好的绣娘还要好,你tຊ看看这花纹、这配色,怎么这么精致,这么漂亮!怕是没个十年几年都练不出来的哟。”聂氏夸的合不拢嘴,一边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做活的陆双。
“儿子,快来看看环环给娘做的这件衣裳好不好啊?”她冲他喊。
陆双回过头,淡淡看了一眼,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继续干活去了。
聂氏看了他一眼,哦哟了一声,“你看看你,大冬天的,衣裳还穿着这么少,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好好穿衣服,我跟你说啊,像你到了我这样的岁数就知道了,到老了落一身的病!是不是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