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素枝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出了帐子。
顾环毓看着跑掉的素枝,又看着朝她步步逼近的慕容彦,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一步一步继续往后挪,闻到了随着他而来淡淡散开的酒气,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随口问道,“你喝酒了?”
慕容彦淡淡嗯了一声,“没有醉,只是怡情用的,并不碍事。”
顾环毓听到怡情两个字,脊背瞬间一紧,那一股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殿下喝多了,还是回帐子里,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顾环毓轻轻道,身体愈发抗拒地往后退去。
慕容彦注意到她的紧张,不再逼她,当下站定在原地,看着她不安美丽的面孔,歪了歪头,难得露出了几分区别于假笑的笑模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顾环毓愣住,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跑掉的素枝。
她犹疑地盯着慕容彦,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来,“你……”
似是丧失了勇气,她再也问不下去。
“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见的你第一面吗?”慕容彦突然又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润,沾了酒意的嗓音像是一股涓涓而流的清泉般悦耳,“那一年,是在镇北侯府的春日宴上,我坐在凉亭里休憩,你正好从另一边高台上的亭子上姗姗出现,那一面,你当时那种忧郁的模样,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迎着顾环毓有些错愕的神情,慕容彦微微一笑。也许是酒意上涌,他难得决定跟她说起自己那一段从不与人宣之于口的往事。
“我的身份,你应该有所耳闻,”他缓缓道,“满京城都说我的生母是一个妓|女,他们没有说错,我的母亲确实是秦淮河上的一个妓|女。”
顾环毓缓缓睁大了眼睛。
但是她的眼中只是震惊、是惊讶,而不是别人眼里的厌弃和鄙夷,这令慕容彦感到有些微妙,他心里竟然有了难得的一丝高兴,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违了。
她的确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没有看错人。
“她耽于情爱,贪恋荣华,爱上了普天之下最不应该爱上的一个人,用尽手段博得他的欢心,甚至悄悄暗结珠胎,只为了生下他的孩子,或者母凭子贵,一朝飞黄腾达。”
“可是她却不知,她眼里的真心,其实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慕容彦的声音缓慢、平静,“得知母亲有孕的那一刻,那个男人的心里没有喜悦,而是羞耻和悔恨,他恨自己高贵的血脉被玷污,他不能容忍一个最低贱的妓|女竟然会生下他的龙嗣。”
“但是覆水难收,既然有孕,那就不能随意坑杀,那个男人安抚她,只要她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会令人接她进宫,封为贵妃。而那个蠢女人,竟然真的信了。”
“那个男人一走了之,而她欢欢喜喜地留在江南安心养胎,做上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然而等她一朝辛苦生下胎儿的时候,接她进宫的人却只带走了她生下来的孩子,而对她只给了一条象征着赐死的白绫。”
顾环毓听到了这样的宫廷密辛,大为震惊。
“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痴人做梦,是我母亲犯的大错,而她更不应该自不量力,妄图利用孩子来绑住一个男人的心。”慕容彦嗤笑,冷冷道,“她是死了,含恨而死,一死了之,可是留下来的孩子,她其实并没有问一下他的意愿,他到底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
“来到这个从生下来便被冷落、被欺凌的世道,在皇宫里作为一个透明人、一个连宫女太监都不如的冷门皇子,处处受人不待见,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你知道吗?那一日的春日宴,你被你的亲妹妹从背后推下了水,挣扎在水面,而那群名义上的世家贵女,却全部站在岸边,冷眼看着你一点一点沉下去,没有一个人来救你。当时我在楼阁之上看到这一幕,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我小时候的那个冬天里,也有人这样将我推下水去,而我的那些亲兄弟们全部一个个冷眼站在湖边,嬉笑着,咒骂着让我快点去死。”
“我从一出生便死了娘,虽然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爹,却视我为毕生之耻,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从小到大我在宫里受过的欺凌,老东西明明全都知道,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因为他也想让我早点去死,这样他的一世英名就还保得住。他给了我一个形同虚设的皇子头衔,从不对我重用,也不许大臣们亲近我,明明我的能力超出其他皇子许多,可是他依旧不满意,动辄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是早早断了我夺嫡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