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寻皱眉,正要应付过去,从前些日子离开破庙后就寡言淡漠心情不逾的奚玄抬头看了覃宋一眼。
“难道不是万一本官出事,尤其是在吃食上出了问题,容易连累诸位大人吗?”
“非本官怕死,或者我奚氏为显门庭而穷奢他人性命,恰恰是爱惜诸位性命才是。”
“覃大人若是不知感恩,既是品德不堪之辈,如何担得起寻找三皇子之要事?万一出了纰漏,耽误大事,莫说阁部的大臣们一定会上书议罪,就是丽妃娘娘也会灭你三族吧。”
覃宋明里暗里指摘奚氏为保继承人性命而僭越祖制,奚玄轻描淡写提及“灭人三族”这事。
其实前者是凭空捏造,恶意揣测,后者却是有实际的“典故”。
当年,因为十三四岁的三皇子贪玩好斗,那会他还是独一份的皇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板上钉钉要继承皇位,教习他的上书堂大儒深感责任所在,见他屡教不改,于是严苛上谏桁帝。
桁帝忙于朝内之事,为帝国要务殚尽竭虑,对后宫之事并不热衷,嫔妃不多,多接触的也只是丽妃,加上唯一的皇子也出自后者,世人基本认定帝王独宠,乃是专爱。
但他并非糊涂之人,得知此事后,秘而不宣,直接回头找了个理由重惩了三皇子,也关了丽妃禁闭,半年未曾见她。
那时,朝野风向大变,俩母子顿时惊惧如鹌鹑,时隔一年后才缓了一些,后来那丽妃还是从太监那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加上那大儒也是硬脾气,在被丽妃质问后一口应下,当时丽妃表面没说什么,后头则放出了风声,自有人办差。
于是不出一月,大儒家中既有官员被查出影响运河漕运的渎职重罪,该当夷三族。
大厦将倾。
那会三皇子还亲自骑马游街过冷了门庭的清流读书人家,看着大儒被下了狱。
隔街相望,他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学生,他寄予厚望的未来天子用那卑劣又恶毒的笑意打量着他。
街上的百姓都说曾看这位大儒红了眼,头也不回上了镣铐,被押解走。
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如斯宠爱,如斯独子,未来帝王,不过如此。
这就是“夷人三族”的典故所在,只在王都百官门庭内浅浅流传,没人摆在明面上说,怕打丽妃母子的脸。
之所以是打脸,而非切实的畏惧,主要是因为....
这个典故是失败的。
覃宋脸颊果然僵住,唇瓣微微颤抖,尴尬一笑,不敢言语。
为何?
言洄冷笑。
因为所谓能夷人三族的罪名并未在大儒家族中施行,案子被破了,查案的是刑部主官蔡寻,但参与其中未曾在案卷中留下任何性命的人姓奚。
这也是蔡寻这个按理说跟奚玄父亲同辈的人会跟后者平辈论交的原因。
因为一起患难查案过,为一个刚正不阿的大儒力挽狂澜过。
那是意气风发的事,也是忠于良心的事。
但覃宋这种人大概也只记得丽妃母子被查出的真相牵连,不得不推出丽妃弟弟被斩首熄案的屈辱,也记得没多久就有新的妃嫔晋位,且还怀了且生下其他小皇子。
至此,帝王权的未来不再是那么一眼望到将来。
它像是一片迷雾,看不到准确的未来。
但三皇子母子一脉跟奚家以及蔡寻这些人结仇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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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宋退走,蔡寻才嗤笑一声,“蝇营狗苟是走狗。”
奚玄:“祖父若在这里,会训教蔡大人您其心不够稳,流于表面。”
蔡寻:“我才不,什么委屈都忍着,爱恨都不说,那得是多痛苦的事,老师什么都好,就这点辛苦,你也是,年纪轻轻别学老师....还有,不说说了平辈论交,老师又不在,你怕什么?”
他不满,又塞了一个猴儿脸过去,“可别信了那什么清流名门的餐食习惯,人要活着,就得好好吃,吃得好。”
奚玄无奈,眉眼带了几分浅笑。
言洄想:公子似乎始终对这种性格明朗的人有好感,纯粹昭然,爱恨都在表面,强烈又真诚。
可惜,她身边这样的人不多,甚至很少很少.....
可能因为是她自己避开了。
“人前不能的,有违礼制。”
蔡寻拿她没办法,当也笑呵呵吃了饼,道:“不过这姓覃的如此做派,倒是让我安心几分。”
奚玄:“明知道你我为主管,兼顾寻找三皇子营救之的责任跟大权,他作为副手如此做派,不吝得罪,源头既是丽妃那边认为三皇子这次出行的源头是因为我跟周家的事,忍不下这口气,但现在就这么得罪你我,可见在这件事不需要倚仗我们。要么是他们另外派了可信的人,要么是三皇子本身就没出事,他们有安全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