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胸膛没有任何起伏,但只有他知道,那里面的跳动已经乱了章法。
“年前,去老宅烧掉蒋屹硬盘的那天,”他如冰如霜的目光转向金石,“你来这里接他回去,司机跟你说过什么话。”
或许那天司机真的说过什么话,但是时间久远,金石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烧掉硬盘那天,蒋屹切切实实生了一场病。
金石很快说:“我马上去找司机进来。”
作为专门配给蒋屹的司机,这段时间因为蒋屹未曾出门的缘故,日常工作就是闲一天。
他以为自己会失业,或者会派去独家其他部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杜庭政一直没有提过换掉或者取消这回事。
金石很快把他带到杜庭政眼前。
司机垂着手低着头,不敢抬头乱看,心里十分紧张。
管家温声道:“别紧张,要问几个问题。”
司机点点头,杜庭政一直没说话,于是管家继续问:“年前的车载录像还有吗?”
“有的。”司机回答。
管家看了金石一眼,金石立刻出去办。
司机不明所以,很快,开口问话的人换成了杜庭政本人:“年前去老宅,你送蒋屹来的这里。说说那天的事。”
司机想了想,朝着管家看去求救般的一眼。
管家安抚道:“照实说就行。”
司机回想了一下,才迟疑地说:“蒋教授上车以后给一位叫‘丛’的朋友打电话,称呼他为‘哥哥’,先是说胳膊疼,心里难受,那边好像是问他谈恋爱的什么事,蒋教授就、就说、说眼……”
他顿了顿才硬着头皮补上后话:“瞎了。”
杜庭政视线一动,偏过头来,看向他。
这么温柔的阳光打在他鼻梁上,却更加重了不近人情的感觉。
司机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开口,司机搓着裤缝,紧张道:“其他的记不清楚了。”
杜庭政抬起眼看向他,在这当口金石终于回来,手里拿着拷贝出来的车载录像。
他把平板放在杜庭政面前的桌子上,点了播放。
因为摄像头对准前路,所以只能从视频里看到前方漆黑平整的马路。
蒋屹的声音出现在其中,带着一点鼻音和沙哑。
“喂,丛。”
几秒钟后鹤丛的声音才传出来:“怎么了,声音不对。”
视频右下角显示录像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红外线摄像头下的路面灰白一片,经过一段段规律排列的路灯,在屏幕上显出深浅不一的画面来。
蒋屹说:“我胳膊有一点疼。”
视频里看不到他的人,但是杜庭政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那一定是带着委屈和控诉。
鹤丛问:“碰到了?还是……他打你了?”
蒋屹没有回答,沉默代表着答案是后者。
视频外面的人也一起沉默着,杜庭政回想那天到底有没有打过他。
鹤丛叹了口气:“不是说要跟他谈恋爱吗?”
杜庭政视线一凝,一动不动盯着跳秒播放的视频。
他再次回想那天,蒋屹到底有没有提起过要谈恋爱这件事。
老宅外风刮动树枝的碰撞声,里面木头地板烧焦的味道,静止不动的篮球架和朝外打开的窗。
还有站在窗前的蒋屹。
他那天应该是喝了酒,状态有些微醺,夜色下的眼眸里闪着含混不清的光。
“不谈了。”视频里的蒋屹说。
“我想过了,”那个夜里,蒋屹侧着头对他说,“……我提前说明,不是因为你送我房子,也不是因为调动工作的事情。”
他搓了搓垂在一侧的手心,似乎正在紧张,但是杜庭政当时没能发现这个反常的、意味深长的小动作。
“是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不太健康。”蒋屹鼓起勇气说,抬头时愣了一下,“我……”
视频里的蒋屹接上了后面的话。
“我眼瞎了。”
“这么快变卦,”鹤丛声音轻了很多,充满安抚意味,“发生什么事了?”
蒋屹再一次忽略他的问题。
“我眼瞎了,我自作多情。”他静静地说,语调似乎带着湿润的风声,“他根本不尊重我,还要让人录我和别人上床的视频。”
“靠,”鹤丛忍不住说脏话,“这个人渣。”
蒋屹不吭声。
鹤丛迟疑道:“那你……”
“我心里难受。”蒋屹说。
“别难受了,大不了……”
“哥哥,”蒋屹打断他,沉默几秒钟后说,“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