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泽却是垂目掩去了眼底的暗潮,轻轻摇头道,“不用了!你去开了库房,与管事的一道挑选一些程仪,替我送去城门吧!”
那小厮略有些惊讶,却不敢置喙,应了声“是”后,转身而去。
褚晏泽转头看向右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一顶帷帽,长长的帽纱,虽然精心的护理着,可终究也因时间的推移而蒙了尘。帷帽的主人只怕早记不得它了,可他却日复一日的连这样一顶早被人遗忘的帷帽也视若珍宝。从前他不懂自己为何不将之扔掉,如今懂了,只觉得可笑,想要扔了,却怕自己连个睹物思人的念想都没有。
倏忽间,他想起那日在逃出宫的路上,魏玄知对他半疯半真说的那些话,“……她说我是看上她的脸了,或许吧……我第一次见她,就想,这么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偏偏还这样的善良,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干净,干净得与我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遥不可及……不知道若被染上了颜色,会是怎般模样。过了好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了她,她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我却没有一日忘过她。我便想也没想就将她抢到了身边,用我的方式给她染上颜色,或许那样,我们就是一样的人了……”
魏玄知那些话没头没尾,甚至在褚晏泽听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他当时眼中的癫狂褚晏泽却是记得清楚。
只是,不管魏玄知的方式如何,他试过了,功败垂成,而自己,连试试也不曾,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所以故作豁达地放了手,却不知,他们两人谁更可悲。可他不想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也不想拖着她一起,就这样吧,放过她,也放过自己,或者经年累月之后,终有一日,他能扔开那顶蒙尘的帷帽,过好自己的人生,不会再受她影响的人生。
西城门外,李凤娇正紧紧拉着明漪的手,“……说好了,等过些时日我去安西找你。天大地大,我也想去看看的。”
明漪笑着点头,“只要长公主殿下放心,我派人来接你。”
“去找你,我母亲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她眼下怕是顾不上我。”李凤娇嘟囔道,李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安西也不回了,终日就在她们母女跟前打转,李凤娇还能躲开去,长公主却没能躲开。
明漪听着微微笑,她如今已将自己与李凤娇彻底剥离开来,对于李挚的心结虽有,却也没有一开始的排斥,再说,原不原谅,也不在她了。
“好吧!那等你想来的时候,去信给我,我……我派元拓来接你。”明漪笑嘻嘻道。
李凤娇的耳根却是骤然一红,抬起眼瞪向明漪,“你这个促狭鬼,怎的还兴捉弄我了?”
“我怎么捉弄你了?我说什么了吗?安西军中,你最熟的也就是元拓了,派他来接你不是再合适不过吗?”明漪眨眨眼,望着李凤娇笑。
李凤娇抿住嘴,不说话了,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要掉明漪的坑里,这明漪,如今是越发刁坏了,“好了不说了,你快走吧,你家薛大都督在那头都快望眼欲穿了!”
明漪扭头看去,果然见薛凛勒马回望,虽不至于望眼欲穿,可那眼神也是切切,天色确实已是不早,他们是该启程了。
明漪轻拍了一下李凤娇的手,“保重,记得给我写信。”
李凤娇点了点头,很是不耐烦般甩了甩手,“别磨磨唧唧的,快走快走!”说着,却是别过头去,抬手极快地揩了一下眼睛。
明漪微微笑着,一步一退,直到几步之后,才蓦然扭头大步走向薛凛。
他另一只手还挽着另一匹马的马缰,见明漪过去,便递了过来,明漪伸手接过,利落爬上马背,遥遥看过来,扬声道,“阿娇,我在安西等你!”
“好!”李凤娇脆声答,朝着明漪用力摇着手臂,“你等着我!”
明漪点了点头,与薛凛一起扯马而行,走了一会儿,扭头看了过去,李凤娇已模糊成了一个小点儿,却还在用力朝着她挥舞着手臂,而她身后,那座生养了她的城池更已成了一道暗影。
“走吧!”明漪猝然一扯缰绳,打马而行,将过去也一并抛在了身后,而前方,是家的方向,是她的未来。虽然未知,却心生向往,更是心之归处。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又到了第三年的春上,说要到安西来的李凤娇才姗姗来迟。
明漪接到人已到长风驿的消息,一大清早便到城门处候着了,直等到晌午时,才将人等了来。
“明漪!”一声呼唤,李凤娇已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着明漪飞奔而来,一年多不见,这姑娘好似变了些,更美了,却也多了些明媚的味道,明漪见状,不由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