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察觉圣上已发怒,不自觉的将视线投向座在一旁的商凭玉。
便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饮入喉中。
众人暗道,此人一定是在强装镇定,心下怕是早已慌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赵温奚懒洋洋地倚坐着,他亦同众人所想。
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将商凭玉娘子犯下的罪过言说出口,为的是给商凭玉一个教训。
前几日,他便察觉到商凭玉同七皇子走得极近,大有放弃他投奔七皇子之意,他便要商凭玉明白,若不全心全意归顺于他,那便亲手将其一切都毁绝。
*
不移时,容消酒被押跪在殿前。
众人视线掷在她身上,似要将她灼个千疮百孔。
商凭玉垂着头,素手转着茶盏,显然不想理会此事。
跟着容消酒入殿的宫人,将那被脏污的画捧到圣上跟前。
赵集只瞧了画轴边缘的墨渍,方将压下去的暴怒,此刻又迸发出来。
“商家娘子,你好大的胆子。”
容消酒抬首,挺直腰身,语气不卑不亢:“启禀圣上,此画非民女所污,民女不过在污画之上尽力对画作进行修补。”
赵温奚哼笑一声:“听闻商家娘子亦是执画笔之人,不过画的是喜神,你这样的手不知沾了多少逝者的死气,怎配沾染这风雅画。”
“况且便是画院的翰林、侍诏都不敢对霜桐居士的画作进行修补,你区区一妇人,哪来的豹子胆,敢擅自涂改。”
此话说出殿内不少人的心声,却也不免又再次将眼神投向商凭玉那处。
此时的他,只淡淡瞥了眼赵温奚,再没余下动作。
容消酒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殿内有人轻咳一声。
“禀圣上,这商侯娘子怎的也说也是桃花的独女,便是看在她的情分上,也不该在事情未查清前,便将商侯娘子押跪在地。”
齐国公扶着拐杖起身,替容消酒说和。
瞧着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容消酒有一瞬错觉,这人真是待她母亲极好的。
赵集心下冷哼,却还是照着齐国公的话,命容消酒起身。
佯装着宽和,肃声问:“商大娘子你可有辩白?”
容消酒只好将自己去崇文院的经过一一详说清楚,只是言语中不着痕迹地将前往崇文院的目的给遮掩了过去。
“说了这般多,归根结底,你确实在霜桐居士画作上添了几笔,是也不是?”
赵集端坐着,一手插在腰侧,身子在说话时往前倾身,带着沉郁的威压。
这次容消酒主动跪在殿前:“确是如此,民女任由圣上处置。”
“各位都听到了,商侯娘子对霜桐居士的画作大不敬,特此赐脊杖五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商侯娘子便是有亡母和丈夫的撑腰,亦逃不开惩戒。”
容消酒眉梢一皱,自她押进殿内,就没瞧见商凭玉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哪里是有他撑腰。
思及此,她强迫自己清醒,试图将事情朝着自己谋划好的方向去。
刚做好开口的姿态,就见齐国公执着拐杖搠了下地面。
那动静在这朗阔殿内显得异常响亮。
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行为,无疑是在挑衅皇威。
可九五尊位上的人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想来是,早已对齐国公无礼行为见怪不怪。
众人噤声,就听齐国公冷哼一声:“圣上为何不先遣人去彻查清楚暗中破坏画作之人,如此草率便判了商家娘子脊杖。况且圣上还未打开画作一观,待判断完画作是否被修补完好,再发落也不迟。”
赵集瞥了眼齐国公,强压下心中厌烦,示意捧画的宫人将画打开。
画开,原本成片的松林,添了不少远近不一的远山秀石,更别有一番风味。
由于墨迹尚未完全洇干,有不少星星点点的墨水晕开,却瑕不掩瑜,那独特又老到的云头皴画法,让赵集猛地一个激灵。
他当即站起身,从宫人手中接过画作,垂首细细观摩。
眼见着半盏茶时间过去,又一个半盏茶时间过去,赵集依旧没从画作中抬起头。
众人见状,以为圣上正为不成样子的画作惋惜。
遂即窃窃私语起来,就连看向容消酒那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唏嘘。
赵温奚瞥了眼众人,朝容消酒身后的宫人吩咐:“还不快将这胆大妄为的罪妇带下去行刑,免得再惹圣上——”
“你住嘴!”
赵温奚话未说完,被赵集高声呵斥住。
赵温奚眼神骤然冷下来,这还是他父皇头回当着众臣工的面与他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