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九年前,也就是沈寂出生那年,昭王妃南下游玩时遇刺身亡,发妻的死令这位王爷颓然良久,最后辞去左都督一职,甘愿请旨去西北戍边。
而沈寂两人的爹也各自奔了前程。
有这一段往事,两家往来是不必多说的,可未料及自那以后两府间却断了联系,个中原由不得人知,沈寂也从未问过父母。
直到千澜出生那年,洗三礼时齐氏带着沈寂来赴宴,两府间这才逐渐有了来往。
沈寂在摇篮一旁注视着咿呀咿呀的一团,细腻瓷白的脸像极一块无暇的玉,他不住要伸手去抚,手触碰到那小小的脸时,千澜咯咯笑了。
自那以后他便时常盼着能去见见这个妹妹。
那时他将千澜看做妹妹,极好的妹妹。
然而之后父亲重疾去世,母亲悲痛欲绝卧病在床,他被送去外祖家,在那里认得小厮近书与他的表弟郑羽。
后来齐氏病愈,他被接了回来,府中一切都变了样子。
祖母李氏素来不喜爱他,也看不起母亲,他心里头明镜似的,但他未曾想到父亲亡故以后就连府里的叔婶与兄弟也对他们孤儿寡母冷淡嘲讽起来。
要说他没恨过吧,其实恨意不大,他从小就不受待见,因此并未对这些所谓的亲人有多憧憬,左右府里有个会始终护他在身后的母亲。
然而再心思通透的孩子也需要相伴着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做梦都想有个朋友。
半年后,他再次在赵府见到已经可以追着他跑的千澜。
她梳着两只总角,用红绳绑着,走路摇摇晃晃的,总角上佩戴的流苏也就随着一块晃悠,身上穿着是云锦织花襦裙,上身是一个绣元宝的短袄。
全身上下是他只在自家府里二姐姐身上才见到过的贵气。
千澜被阖府捧在手心里宠爱。
“咦,这里有个没见过的小哥哥。”
她在前面跑,手上拿着一只糖,看到沈寂后停下了步子。
她才到沈寂腹部的位置,小小的一只犹如行走的糯米团子,软软糯糯的小脸对着他微笑。
沈寂望着她也不禁扬起唇角,他蹲下来与之齐平,温柔的问她:“你是谁啊?”
小千澜眨巴眼睛,“你这人好生奇怪,这是我家,你竟不知我是谁?”
她才两岁多,吐字有些不清晰却很是可爱。
沈寂勉强听懂她的话,刚要回答,就有女使追上来,边跑边道:“三姑娘您可慢些,担心摔着。”
“奴婢不过给二姑娘送了些糖果子过去,月芷那丫头忒不踏实……沈五公子也在呀,让您见笑了。”
千澜闻言哦了一声,咧嘴笑道:“原来你叫沈五?”
“我晓得了,我以后叫你五哥哥,可好?”
千澜“唔”了一声,接着道:“我爹娘叫我三娘,白娘她们叫我三姑娘,你想要怎么叫我?”
一旁的白娘觉得自家姑娘太过热忱,她印象中沈寂公子才第一次见她。而且沈家哥儿名唤沈寂,尽管她才两岁,没人会和她见怪,但该有的礼数她身为教养女使,也不能少。
当下备着屈膝说话,不料沈寂先笑开来,“那我就叫你三娘。”
“好耶好耶。”小姑娘舞着双手让他抱。
白娘笑着摇头,心道自家姑娘这不认生的样子,将来可别让人抱走了。
沈寂也有些错愕,他家里有堂妹,可从来不会有妹妹伸手让他抱,也从来不会有长辈允许他去看弟弟妹妹。
千澜对他的热忱,温暖了他好久好久。
之后便隔三差五要递帖子去见千澜,他的三娘。
这些事情就连廖氏都不甚清楚,沈寂害怕廖夫人得知会不允许他们往来,因此大多是靠白娘给他偷偷开角门,两人在距离角门最近的偏院里玩耍。
起初几次白娘害怕受罚,踌躇着断了两个孩子的来往,可偏偏这时千澜对府里其他兄弟都不热情,非闹着要五哥哥陪着玩儿。
白娘无法,只好多带些小丫头小厮跟着,自己也一刻不离的守着。
好在沈寂其人晓得察言观色,跟千澜说好以后每十日就来找她玩,还特地嘱咐不能和任何人说,就连爹娘都不能说,不然他就不能来了。
小姑娘一听以后都不能来了,哪里还敢告诉任何人,比划着嘘的手势,咧嘴朝沈寂笑,“三娘保证不和别人说,娘问也不说。”
她眼风一扫身后的几人,双手叉腰正色道:“你们也不许说,不然这个小院子里的秋千架子、五彩毽子都不准玩儿了。”
白娘这才放下心来,长此以往也对沈寂更加信任。
日子一晃到千澜七岁,他这日从族学里下学,便迫不及待的来了赵府寻千澜玩儿,未可知的是,那日是赵家长房公子赵淋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