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绪洗清冤屈自然被放了出来,来不及多想就听到王娘子去世的消息,他首先竟觉得有那么一丝解脱。
之后才是失去至亲的痛苦。
曾有才安排伍云天把案情经过誊抄一份,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府衙。
提刑按察使司第四日就传来加急文件,判史云正斩首之刑。
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
从县衙走出来时街头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秋风混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县衙外的银杏树已落了一地的叶子,为这枯寂的季节平添几分寥落。
昨夜下了雨,地面此刻还是湿的。
千澜将裙摆理理,准备去得真堂找廖瑜,她今日答应要和他们兄妹一起去白马寺上香的。
而且之前廖瑜说有话和她说,因为县衙的事情被耽搁,正好今日找他聊聊。
才下了台阶,却从东角门那里驶过来一辆马车停在千澜面前,近墨在前头赶着车。
沈寂撩开门帘,探出头说:“上车吧,我送你去。”
千澜拢拢衣袖,正想拒绝,近墨已经将马凳放了下来。
沈寂又道:“正好要去一趟你外祖父的医馆,顺路。”
千澜对于顺路二字素来没有抵抗力,没再扭捏,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有顺风车不坐实非好汉!
马车缓缓的驶动,带起车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千澜打量这车内的一切。
织锦的靠座上绣有青竹的花样,绣工很是精致,车上没有别的装饰与家具,除了两旁的座位,中间只有一个黑色的矮几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看起来简直低调且有内涵。
沈寂在斟茶,白茫茫的雾气升腾,有一股暖意也跟着升起来。
在摇晃的车里烧水,却能做到滴水不漏,真不知该夸近墨会驾车,还是该说沈寂茶艺好。
在车里沉默良久,千澜才试探地问道:“不知大人去卑职外祖父那里有何事呐?”
沈寂并未抬头,但低沉的声音传来,“看病。”
“啊!大人您生病了么?卑职咋觉得不像呢?”
沈寂抬头看她,顿了顿别开脸,“以后私下在我面前无需卑职卑职的自称。”
“好的。”千澜欢喜的应下,正好她也觉得别扭。
“你与廖夫人预备何时回京城?”他低头专心地用开水烫杯盏。
千澜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她是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延宁伯府。
京城啊……
她目光忽然暗淡下来。
听说那是一个食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永远不可能有珑汇这乡野地方半点自在。
可她也必须回去,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
“不清楚,总要等霁儿再大些吧。”
沈寂笑了下,用茶匙将茶叶放入壶里头。
“快了。”
千澜没听清,“什么?”
沈寂就不说话了。
千澜嘴巴动了动,也没再问下去。
这时马车拐过一个转角,千澜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向前扑去,她惊叫一声,沈寂连忙伸手扶住她,这才稳住身形。
“近墨,慢些。”他语气中像有些生气。
车外传来近墨的应答声。
她不好意思的咬咬唇,向沈寂道谢。
沈寂在低头沏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向她,“何必道谢,举手之劳罢了。”
千澜却之不恭,端起茶轻抿一小口,唇齿间立即就有茶香溢开,味苦却有回甘。
然后像模像样地道两句“好茶”。
她不会品茶,纯粹觉得热茶暖胃,于是再喝几口,直到一杯喝尽,她抬头看到沈寂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我听意斐说,你孩时曾落水,还是我大哥救的你?”他忽然问道。
意斐是郑羽的表字。
是问她七岁上落水那事。
或许原来的千澜清楚她那年落水险些溺死的缘由,但现在的她确实不清楚。沈寂怎么会问到这里?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见其神色自若,应当只是随口一问。
于是便道:“是啊,我那次险些溺死,被救上岸后睡了五日才醒来,大夫说我得了失忆症,在那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千澜仔细想了想。
莫约是脑子进了水的缘故,千澜确实想不起七岁之前的一切。
“因为记不大清,所以究竟是谁救了我也不敢确定,只记得是一个穿灰青色长衫的小公子,我像是和他很熟悉,他将我救上岸后是唤我的乳名,三娘。”
赵家姑娘十岁长辈才会赐名,在那之前府里人都唤三姑娘,能叫她三娘的人,除却长辈怕也只是一些兄长阿姐了。
那个人曾叫她三娘,应当是关系极好的人吧。
可能是青梅竹马,可之后却再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她一直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会是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