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头是在詹事府供职,乃是太子亲信,沈放这闲散差事一求,摆明就是想要架空他。
沈寂脸上浮现苦笑,不想自己已经让到这份上了,侯府还是步步相逼,什么给老太太侍候汤药,平日她就是瞧了自己都不见好脸色。
这般由头,听了他想骂人。
但终归这是乾清宫,是在皇上跟前,他只能耐着性子躬身行礼,“臣不敢妄言,一切听皇上调派。”
皇上目光望向别处,哼笑道:“你啊你,当朕不晓得你心里头如何想的?还在记恨沈家人呢!”
倏尔重重一叹,神情仿佛是在追忆很远的过去,既无奈又惋惜,“当年你爹过世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逝世前有些进宫来,就跪在这大殿上求啊,求朕照扶你……谁知没几日他就走了,留下你孤儿寡母。”
“他是与朕的胞弟一同长大的,在朕心中他就如朕弟弟一般,就这么撒手人寰。”
说到动情之处,皇上目光中不禁也有些光芒闪烁。
昭亲王见自家皇兄提起往事,也是一脸哀色,上前道:“皇兄,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
“诶。”皇上挥手打断他的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话朕得说,不能到不可挽救以后才亡羊补牢。”
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继续对沈寂道:“你爹走后没几年,你娘也走了,朕听说了你们母子在侯府日子不好,但这终归是你们家的家务事,让朕如何评断?只能将你接到宫里来,尽量给你庇佑。”
此刻的皇上像极一位苦口婆心规劝后生的长辈。
“长清,无论沈家人待你如何,你身上到底还留着沈家的血,难道你要你爹泉下有知,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妻子始终记恨他的母亲和兄长?”
沈寂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话。
若换作别人,他可能会全然不放在心上,依然对沈家人存有敌意,依然不喜欢那个他自小长大的家。
但眼前的这个不及半百却有些头发花白的人,是当朝天子。
他不敢不听,却也不愿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大殿上沉静了许久,才听到他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臣谨遵皇上教诲。”
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皇上骤然见到,心里头不但没有松快,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沈寂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哪里不会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这又是自己的挚交之子。
也罢!
他对沈家的意见不是这一朝一夕间才有的,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几番心里话就化为乌有。
这事情可不比扶凌门容易解决。
皇上摆手道:“先下去吧!改日进宫来瞧瞧太子,你走多久他就念叨你多久。念的朕都烦了。”
沈寂行礼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皇上又是微微一叹。
昭亲王从门口处移回目光,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含在眼中,“皇兄又是何必,这孩子孤身一人也不容易,您就算要当这和事佬,也应两头规劝才是,就劝他一个人忍让,他都低就成这样了,再低,侯府还能给他活路?”
被弟弟劈头盖脸一顿抱怨,皇上立马不高兴,白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没有两头劝呢?沈家那老太太固执偏执,肯听我的才怪。”
第187章 世事无常
昭亲王眉头微挑,丝毫没有君臣之间的恭敬与隔阂,关系好的如同寻常百姓家相亲相敬的兄弟俩。
“照我说,这事儿就是个死结,与其劝说这孩子放下,倒不如找出症结所在,这孩子为何恨沈家?难道就因为在家里受白眼?他的胸襟也不小,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他的亲祖母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所以李老夫人为何这么做?”
皇上没好气地望着他:“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了?”
“所以要查嘛!”
“你要是嫌手里事不多的话,大可去查!”
额……
他确实没那个时间去查。
昭亲王无奈,片刻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李老夫人对沈家老二那可是相当爱护,对齐氏也是从来没有句重话的,怎料后来忽然就生了龃龉。”
“好自然是好的,奈何世事无常。”
昭亲王叹道:“当年沈二为救我受重伤,瞧着李老夫人着急伤神的模样,料想爱屋及乌也应善待齐氏吧,谁知......诶。”
提起旧事,昭亲王唏嘘不已。
沈敬对他的恩,是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沈家在沈敬这一辈算得只有他一人可堪重用,因此当时的文清侯十分看重这个次子,老太太李氏更甚。那一次救昭亲王出事时,沈敬才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先帝孝安穆皇后张氏出自民间,与先帝琴瑟和谐,张皇后重病时,先帝让时为太子的皇帝与昭亲王一同去往张皇后祖籍安徽,接张皇后之母荣国公老夫人入京探病,怎料途中遇到前来刺杀的前朝旧部,就是在这里,沈敬为昭亲王挡了一剑,被刺客逼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