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三步两步赶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灰头土脸的神仙,“老魏!你是哪一日到的?!一段时日没见,你还是这么……这么……”
魏舟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嘴里嚷嚷道:“哎呀,是你呀……小宠无状,见笑了,见笑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秦时也看清楚了神仙的模样: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虽然摔了一跤,一身白袍也被烫得破破烂烂,但平心而论,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长眉俊目,看人的时候笑眯眯的,十分儒雅和气。
他匆匆跟贺知年打个招呼,就抬手掐了个指诀,将半空中撒疯的拂尘召了回来,捏在手心里恶狠狠地训斥它,“早跟你说过,肉体凡胎经不得摔,回头真把我摔死了,你看谁还受得了你这个狗脾气?!”
拂尘长长的拂子漫不经心地甩了甩。
秦时觉得,如果这是一只小狗,这会儿一定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魏舟,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
秦时不由一笑,小黄豆从他的口袋里探出头,好奇地盯着晃来晃去的银色拂子,一脸垂涎的表情,两个短短的翅膀呼扇起来,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去捞一把。
秦时按着它的小脑袋,把它按回去一点儿,生怕这小东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扫把精看上去脾气不大好,主人的面子都不给。万一嫌弃小黄豆呱噪,一拂子把小黄豆给抽飞了,这黑灯瞎火的,他要怎么找啊。
战事尚未结束,魏舟也顾不上跟贺知年叙旧,捞回了拂尘就急急火火朝着阵法边界处跑了过去。
贺知年连忙跟上,一边回头给秦时做介绍,“老魏是他们这一辈里头天分最好的,尚未加冠就继承了师祖的拂尘,云州封妖阵里的大妖有一半儿都是他抓进去的!”
云州的封妖阵,秦时是知道的。他曾经被单位派去大同交流学习,跟随大同分部的同行们一起进入古云州的封妖阵执行任务。
在秦时的印象中,大同封妖阵的规模要比尧洲的封妖大阵略小一些,其中最厉害的大妖就是一头血债累累的狍鸮——肉身都快被阵法压成了标本了,精神体还活跃的不行,总想找出阵法的漏洞,好让它钻出去召集旧部,重新杀缉妖师们一个回马枪。
秦时当时看到的狍鸮的本体干枯细瘦得如同一截失水的木头。但实际上鼎盛时期的狍鸮本体比成年男子还要高,性子极凶猛。《山海经》中形容它: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声如婴儿,喜食人。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这头凶残无比的狍鸮,还有没有被封印进去。
秦时走神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魏舟和贺知年已经跑到了他前面去了。
拂尘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模样,甩着长长的拂子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像是在给他们掠阵一般。
关城外面那些商队的人都没有跟上来,有商队头领在,他们自然会以头领的命令为重。至于那些被守城士兵推出来做诱饵的囚犯,估计早就被吓得没了斗志,这会儿都缩在城墙根底下念经呢。
秦时提着刀也追了上去。
在他们靠近的过程中,深埋在地下的那条光带似的边界线又隐隐约约泛起了亮光。
那几个鬼影之前被李飞天切割成了细碎的光点,此时此刻却又缓慢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这张人脸面颊枯瘦,三角眼略带凶相。仔细看,竟然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老妇的脸。
秦时一下就想起了在石雀城的时候听来的传言:驱赶着“狐狸”前进的人是一个蒙着脸的阿婆。“狐狸”吃人,阿婆也吃人。
秦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张渐渐凝实的面孔,觉得她五官都在夜色里变得清晰起来——果然是一张带着凶气的老妪的脸。
她的一双三角眼明明没有实体,但眼珠转动,却硬生生给人一种灵活诡异的感觉,目光带着一股刻薄怨恨的神气从他们几个人脸上扫过,甚至还挑起眉头扫了一眼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拂尘。
秦时觉得这张脸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也仅仅是眼熟,雾气凝成的五官毕竟与真实的脸存在差异,秦时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当年在尧洲大阵里看到过的那一位。
从时间上推算是有可能的,但尧洲位于中原地带,这里属于关外,距离尧洲实在是太远了。如果她在关外落网,押送去大同都要比尧洲近得多。
魏舟吊儿郎当的“哟”了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还没死啊?”
半空中的人脸一沉,露出一个刻薄怨毒的表情盯住了魏舟,猛然张大嘴,一团黑气朝着魏舟扑了过来,黑气中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像一个个拍打着翅膀的小飞虫,仔细看却又觉得它们只是雾气,并没成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