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零零地待在这座古宅,明明年少却垂垂老矣,好像要一直枯死下去。寒夜忽有白鹭降临,羽翼洁白,俯首望她。风吹衣袂,她想展翅高飞,远离这一切。可是不到时候,远远不到时候。
也许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有旁的感情。也许他不见她,她就不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回首。
所有感情都是无用的。
所有真心都是不值得的。
江鹭说得对。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不知道怎么正常面对他。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谎言、撩拨、欺骗,她要怎么和她的白鹭鸟谈笑风生,怎么直面过去直面他。
姜循感到寒冷,她喃喃自语:“我早已放弃感情了呀,阿鹭……”
她从不对自己放弃的东西回头,她早已决定不付出真心也不奢求真心……可白鸟飞走却徘徊往复,她又为什么独立寒宵呢?
静夜中,姜循闭上眼。她恬静秀美,零落枯寂,在此深夜才敢对自己展露一切。
她轻声:“……我讨厌阿鹭。”
第49章
这一年的三月廿日,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调去礼部做此次春闱主考官的杜一平,在朝堂上,告状了当朝大部分官员,告他们与豪强联手,圈地围田,借豪强之手,抢占农舍农田,强征百姓为佃农,惹是生非,好不放肆。
恶名皆由豪强得,无人知朝中那些大官乃是背后推手。大魏朝在朝官员,年俸津贴数千两,比起前朝不知高了多少,为何还如此贪婪?
无论党争,无论立场,杜一平拿出来的账簿,赫然将许多大官名列其间——当朝宰相赵铭和为首,六部尚书中五位在名单,枢密院和中书省中的官员九成在列。
账簿一出,主持朝议的太子暮逊和宰相赵铭和当场色变。
二人同时想起关在开封府牢狱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秋后就应问斩了,此事已经抹平,为何账簿会落到杜一平手中?
而这杜一平何其可恶——
上朝不穿官服,乃孝衣麻服,做出坚贞不屈之状,以命相博之态。
如今朝中官员都记得他要主持春闱,杜一平这样一闹,官员们才想起杜一平还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官位不低,可杜一平沉静了数年,世人以为他早已消沉,谁知他闹出这种大事来?
有臣子严词阻拦:“杜中丞,岂能凭一纸书就告满朝文武?这恐怕难以服众……”
杜一平中年儒雅,剑眉星目气势朗朗,昂然道:“调查事由乃开封府与大理寺的要务,我的职责仅是弹劾。此封奏章,我已连夜手书送至官家案头。待官家明察秋毫,还乾坤朗朗!”
众臣当场哗然。
暮逊隐怒:“杜中丞,你先斩再奏是何居心?你莫非是暗示,我和赵公处事不公,你要找官家坐镇?官家病了几年,你还要用这种小事烦他老人家?”
杜一平瞥一眼暮逊,似不屑他这样的黄口小儿:“此时春耕,农事便是国事!圈地夺田,抢占农舍,这也叫小事,不知在殿下眼中,何事才称得上‘大’?”
暮逊脸色铁青。
与他同朝、被告的最大恶首赵铭和,此时已镇定下来。赵铭和在此关头,仍不担心自己,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和杜一平的争执:
奇怪。杜一平不是太子推举的主考官吗?眼下二人是反目了?
奇怪。杜一平一个迂腐书生,从哪里拿到的本应是乔世安才知道的东西?乔世安不是被关在开封府吗,难道太子把人放出来了?
奇怪。杜一平既告了旧皇派,又告了太子派。那么,到底谁能从中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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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平本是榔头,他做出这种事,还悲壮激昂,满朝文武反而不敢碰他。赵铭和在朝上摘冠褪衣,愿意以身作则,辞官求查,还他清名。
跟着宰相的众臣只好白着脸,一同摘冠;暮逊这边的大臣惶惶看眼太子神色,也一一跟随。
如此一来,等杜一平走出皇城时,朝中大半官员赋闲在家等候清查,朝堂瞬间空了大半。百官在废,朝务如何推行?赵公辞官,朝中大务由暮逊一手左右,但暮逊丝毫没有昔日想要的快意。
暮逊急急召开封府官员入宫,欲询问乔世安所在,杜一平怎么拿到的账簿?
叶白此时在开封府审一桩案子,他审了半日,顶着压力将身份不低的凶手关入大牢,整个开封府对他都生出敬而远之之心。叶郎君不畏强权,令人敬佩;但不畏强权到这个地步,叶郎君便不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吗?
正是这个时候,东宫来人,召叶白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