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再苦,也都在这样日复一日美妙的想法里度过去了。
何况兰笙确实被忙碌充斥着,很少有真正觉得苦和难的时候。
如果说有,现在他整理着谢逢歌刚刚换下来的绅士服,从口袋里摸到那枚“赫蒙洛夫”的家徽,他拿湿纸巾擦去上面故意抹上去的脏污,那枚铜制的徽章又再一次从陈旧中焕发出金属暗泽。
现在他是真的觉得有点难办了。
因为杜衡。兰笙暑假刚刚杀青的男四的电影还在杜衡手上压着。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兰笙一丁点也不想得罪杜衡。
对方是娱乐圈里说一不二的大佬,当初黄老为了给他争取白袍小将这个角色,不知道和多少方面打听周旋过,光是饭局就带兰笙去了好些回。
兰笙即便表面再怎么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但他始终清楚知道自己和上面那些资本的身份差距。
对面是掌握权利的一方,而他是有求于他人的权利为自己谋取既得利益的另一方。
这种关系不同于普通的招聘者和求职者之间的双向选择,而是权力尤其不均衡的另一种关系。
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词一以概之:潜规则。
掌权者若想“潜规则”任何一个像兰笙这样毫无根基的求权者,都太过易如反掌了。
兰笙现在正是处在这样的一种关系中。
杜衡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想要“潜规则”兰笙。
但经过今天这一遭,他后来是否依旧保持原有的想法,兰笙也不知道了。
今天杜衡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即便是捕捉情绪敏锐如兰笙,他也看不出杜衡以后是会继续保持想要“潜规则”的心思,还是“封杀”的怒气,又或者别的什么为难人的手段。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兰笙叹气,总归谢逢歌都是为了保护他,才那样阴阳杜衡,他也不怪谢逢歌,反而是感谢的。
只是谢逢歌,兰笙一时也想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剧场没有窗,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空气里散射一通,落到兰笙身上,竟然也柔和几分。
兰笙身上还穿着杀手的衣服,胸口还有一个被赫蒙洛夫射穿的血窟窿。
这血淋淋的东西穿在兰笙身上竟也不显得狰狞,柔和表情下,反倒像是一朵点缀在青年绅士胸前的玫瑰花。
谢逢歌手提盒饭进来时,就是被这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吸引了注意力。
兰笙没发觉剧场进来了一个人,依旧是低着头,在认真整理着手上的衣服。
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桃花眼出神一样眸光凝着一处,手上整理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
谢逢歌没见过舞台下这样迟钝的兰笙,像刚刚恢复生命的木偶人,哪怕一丁点的惊扰,都有可能导致眼前这个瓷白娃娃的破碎。
灯光在他眼睫下覆着一层阴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清瘦的身材下,五官却奇妙地没有一丝棱角,所有轮廓都柔和,更衬得青年的气质安静了。
任何热闹都不能和这一份安静媲美。
谢逢歌放慢了步调,从剧场的这一端,通过中心铺着红色地毯的过道上,走向搭建舞台的那一段。
等离得近了,舞台上的兰笙这才察觉到地毯上柔软的脚步声。
青年人倏忽抬眼望向舞台下方。
傍晚的剧场格外宁静,兰笙看见谢逢歌站在红地毯上,勾唇笑了下,桃花眸子也亮晶晶的,脱口而出莫名心安的叹:“你来了?”
谢逢歌点头“嗯”了声,言语也是自然而然的喜悦:“还有你的战利品——”
他左手是热乎乎香喷喷的两盒饭,右手举起李劼赌输的两杯奶茶:“财长和你打赌输了,说奶茶从今天开始请,让我带来了。”
兰笙:“……啊?”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小跑到谢逢歌跟前,吸管戳开奶茶盖盖的时候,他还有些失望地嘀咕了句:“我还以为他会耍赖,然后叫我叫爸爸一个月呢。”
谢逢歌正在给两人吃饭拼个桌子,闻言抬眼,笑道:“这么喜欢听人叫爸爸?”
兰笙反坐椅子,他像是认真在想这个问题,奶茶屁屁放椅子背上,丝毫没有坐相,在谢逢歌刚刚拼好的桌前翘椅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也不是。”
“我就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做爸爸的话,我会怎么做?”
兰笙思索着,的确是在很认真地回答谢逢歌的问题。
谢逢歌拆筷子的动作一顿,脑中闪过他前不久才调查过的兰笙爸爸。
就像曾经兰笙前室友说的那样,兰笙爸爸,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父亲,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在外嫖赌,脾气暴躁,惹了一身无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