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杜沙扶盥洗室隔间的墙站起来,擦了擦因呕吐而密布额角的汗,翻下了马桶盖子,按下冲水键。
推开门,他瞥了一眼角落面朝窗户抽烟的那个背影。
弗克兹。
显然,他不是这场宴会里唯一一个不合群的人,弗克兹也一样。
无暇关注对方为什么独自躲在那,梅杜沙低下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心底那黑暗的窒息感仍然残留喉头,令他喘不上气。
“哥哥,你别走!别丢下我!”
“嘘,别出声,基莲,在这乖乖待着,等我把他们引开,我就回来接你。”
“哥哥,好疼,呜……”
“不许哭!我很快就会带药回来,我发誓。”
……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你说了你会回来!”
“你骗我!你把我丢下了!我恨你,我恨你!”
凄厉的尖叫从记忆里穿透而来,梅杜沙盯着镜子,又一次看见那双钴蓝色眼睛遥遥地望着自己。幼小的孩童拼命挣扎着,被一双黑色的大手拖入那为搜捕他们而来的直升机。无数束光束在上方扫射着,而他却只敢趴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直升机渐渐在夜色间远去。
他是个懦夫,骗子。
他不敢想,基莲是不是死了,更不敢想,基莲如果没死,却坠入了比死更悲惨的地狱,或和他曾经一样在角斗场里挣扎求生,或是加入了敢死队变成了炮灰,又或者在医学院里沦为了变异的实验体,还是被卖进权贵家里成为玩物,又或者,被做成了餐桌上的一盘菜。
梅杜沙撑着洗手池,又一次吐了出来。
“适应不了,偏要硬爬上来,你这是何必呢?”一个嘲谑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梅杜沙擦了擦嘴,笑着睨向弗克兹的身后:“那你呢?嘲笑我,你又以什么资格?那一地烟头吗?”
弗克兹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梅杜沙盯着他。弗克兹是他今日的意外收获——这个家伙,和他的老师氯川,似乎有那么些不一样,但同样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是什么让你不快?”梅杜沙挑起眉梢,“嗯?尼厄公爵一出现,你就离席了,是厌恶公爵大人呢?还是因为和他一起出现的人?”
那个,像是男宠一样的少年。
弗克兹掐灭了手里的烟,狐狸眼微微眯起:“不关你的事。”擦肩而过时,他顿了顿,“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梅杜沙子爵,你的处境,可是‘炙手可热’,棘手得很呢。”
看见倚靠盥洗室外不远处那个喷泉旁的身影,梅杜沙脚步顿了一顿,走到他面前。
花园内的树影覆住了少将的脸,令他的神色暧昧不明,唯有那双凝视他的深蓝色眼眸炽热清晰。
梅杜沙脚步滞了滞,走到了他面前。
“我的宅邸就在楼下。”伸出手,皮手套裹覆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嘴唇,继而握住了他的后颈。“梅杜沙,今晚留下来。”
“恐怕不行。我一旦离开超过三小时,那条人鱼就会陷入狂暴状态。”梅杜沙点了一下腕表,将早已准备好的录像呈到眼下。影像里的塞琉古斯在水面与林间上下飞窜,尾部的火焰将所触及的树木烧得千疮百孔——尽管那不过是他对塞琉古斯的训练过程,但看上去足以用“狂暴形容”。
“噢?那条人鱼对你都依赖到了这种地步吗?”
尼伽瞥了一眼,却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反而勒紧了他的腰,迫使他贴近自己:“把这只兽类晾一晚上,我想,它也不至于会死。”
“的确不会,但一定会受伤,失血,健康水平下降,令我这段时间的努力前功尽弃,令疫苗研制计划陷入阻滞。”
梅杜沙盯着他,“少将,这可是攸关帝国命运的大事,您不会不懂。”
“我不想懂。”尼伽猛地用力,将他摁在喷泉支柱上,“梅杜沙,我还没咬着你钓钩上的饵,就差一点失去你。你险些落到我父亲手上,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不害怕呢?”
“我为什么要紧张,害怕?”梅杜沙似笑非笑,神情蛊惑,“少将,你的父亲可比你有权势,我说过,我就是一个,只会依附于强者的人。你足够强悍,我亲爱的长官,可你的上面,还有更强的人,比起他,你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鹰。”
尼伽脸色微变,抬起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可梅杜沙仍然在笑,那笑意像是一只挑衅的手,将他经年压抑在心底的淤泥般的某种情绪,轻而易举地搅了起来。
“闭嘴!”他收紧手指,低头朝那弯起的唇吻下去,梅杜沙却侧脸躲开,看着他身后低唤了一声:“啊,公爵大人?”
尼伽制住他的手一僵,梅杜沙趁机从他的桎梏中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