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新丧,陛下近日神思俱疲,不宜面见朝臣。”
“你!”
“赵大人,”眼见二人要吵起来,我步入亭中,开门见山道,“你找朕何事?”
赵慎一见是我,神色一喜,忙不迭地跪下,语气却有些慌乱:“陛下恕罪,下官只是有些私事与王爷商议。”
我审视着他的神色,心知他所言不实:“私事?赵大人,你我皆知,朝中无私事。若实在事关朝政,你直说便可。”
顾行秋也起了身,朝我行礼:“陛下,赵大人确有要事,只是近日皇上身心俱疲,臣不忍陛下再为朝事烦忧,便拦下了赵大人,望陛下恕罪。”
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妨直说。”
赵慎抬头,眼睛转了转,瞥向顾行秋的方向,又看看我。
“......”
“你先下去吧。” 我朝顾行秋摆摆手。
顾行秋看了赵慎一眼,又望了望我,默默退下了。
第45章 岁添梅子雨
“说吧。”
赵慎这才缓缓开口:“陛下可知,八皇子死在了狱中。”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明了他未尽之词。
顾行秋动手了。
我心中一紧,深觉顾行秋手脚也真够快。
我不动声色道:“怎么死的?”
赵慎神情严肃:“不知。王爷对外说是暴毙而亡,却又在八皇子身死前夜出入诏狱,还命人毁了来往名录。”
“你是说,是顾行秋杀了萧随?”
赵慎一拜:“臣不敢。”
半晌他又道:“若八皇子果真身死,臣倒是只当无事发生,不必来见陛下一遭了。”
“此话怎讲?” 我心下一沉,道。
“八皇子幼时,左脚处因为调戏宫女而被烫伤,却又怕被母妃责骂,当时只有臣知晓。”
“臣再去诏狱看八皇子尸身时,却不见此伤疤,陛下,恕臣多嘴,老臣一开始以为是您派王爷了结了八皇子,如今看来,想必事实并非如此。”
我垂眸,片刻后对赵慎说道:
“起来吧。”
“陛下,若摄政王真有异心......朝野上下......”
他突然住了口,看向我的眸子不说话了。
我紧紧盯着赵慎,道:
“赵慎,你还是想同父皇一般,劝我杀了顾行秋,是或不是?”
赵慎一掀袍子跪倒在地,默然点头:“老臣,愿死谏。”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你该早些告诉我。”
赵慎不语。
“赵慎呐,事到如今,你还是站在父皇那边。”
“他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始终觉得,他的话便是天威所存道义所仗、便是至理箴言了?”
“陛下明察,若摄政王真有反心,朝野必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赵慎跪地直言,不退不让。
我冷然注视着他,道:“赵慎,你仍要步父皇后尘么?”
赵慎低头,沉默良久,然后他声音坚定道:
“陛下,老臣但求江山稳固,百姓安宁。陛下如今放权于他,顾行秋权倾朝野,不得不防。”
我怒极反笑:“你口口声声为江山百姓,却可知我为何信任顾行秋?”
赵慎不语,但眼中却流露出几分疑惑来。
我深吸一口气,轻笑道:“他无野心,只为天下。这些年来,若非他辅佐,我岂能安坐龙椅?你们这些老臣口口声声助我定国安邦惟愿为天下死,却又倾向世家,私结党羽,打压寒门有志之士。”
“水部侍郎崔廖怎么爬上来的,你家里那几个幕僚贪了多少,国子监学正怎么拿来的官位,凡此种种,想必赵大人你作为世家之首,自然清楚得很。”
赵慎闻言,面色微变,错愕不语。
我紧逼道:“赵慎,你与父皇一样,总觉得世家才能匡扶天下,却又不知那群人早成了纨绔,内里早就烂透了。你和段曾琪偏生不信邪,便是助长朝廷歪风邪气。天下并非只有黑白两色,父皇讨好世家那套在我这儿不中用,赵慎,你扪心自问,今日来果真是为了大胤千秋,便没有私心么?”
“前几日顾行秋卸了你夫人的外甥的职,赵大人可也有受其所困?”
赵慎默然,眼中矛盾与挣扎愈发明显,如有利剑悬于头顶,哑然无声,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重重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悲怆:“老臣,无话可说。”
“顾行秋所言所行,皆是我的意思,赵大人,大胤千秋,却不是父皇的千秋,世家跟着父皇打下了天下,那便也别在我这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自当一生荣华。逝者已逝,也该清醒清醒。”
赵慎的脸上滑过一丝颤动,仿佛是被深秋寒风中最后一片挣扎着不肯坠落的叶子。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陛下,老臣的确存了私心。然而在朝为官多年,也深知世家之害,只是陛下,千足之虫,死而不僵,陛下以雷霆之势下,会寒了世家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