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们不时兴奋地在摊位间穿梭,高声欢笑。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糖葫芦的甜腻香气,还有不时传来的鞭炮声,震得人心潮澎湃。
“想听听曲子吗?”顾行秋突然问我。
我知道这人是受不了周遭的闹腾了,便点点头,和他来到了江边。
夜色渐浓,江面上泛起层层波光,仿若星辰坠入凡间。
我们租了一条小船,缓缓划入宁静的夜江。
远岸上的喧闹突然变得遥不可及起来,四周的景色也渐渐变得朦胧。
两岸的灯笼投射在水面上,像是无数萤火虫在江面上起舞,江上的莲花灯亮了一片。
远处的桥梁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静谧又深远。
声声丝竹之声悠扬传来,顺着江风飘到这儿,如天边落下的仙乐,让人心神俱醉。
我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隐约可见舫上的美人儿水袖轻扬舞姿翩翩,身姿妖娆。
顾行秋静静坐在船头划着桨,美人和江景交相辉映,直到夜色渐淡,星光稀疏。
“这样的生活,倒也不失为一种安逸。”我感叹道。
“陛下若喜欢,以后可以多出来走走。”顾行秋笑着回应。
“罢了,人间烟火终究难得。”
顾行秋没说话了,我们又安安静静坐了半晌。
“自从晏修离开,你对我好了一点。”我突然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顾行秋听后,神情微顿,他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但笑不语,又仿佛在斟酌着该如何回应。
良久后,顾行秋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陛下,夜已深,我们该回宫去了。”
一路上,我和顾行秋再无言语,只有脚步声和远处的节日余韵犹存。
到了宫外,我熟练的翻墙入殿,摆摆手,冲身后的人道:
“爱卿先退下吧。”我淡淡地说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宫中,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与秩序之中。
顾行秋依言默默地退了下去,我独自一人走向寝宫,无视小覃子的埋怨,平静的躺在床上,又一次望着熟悉的雕花影子。
不多时偏殿那儿有了动静,顾行秋又拿着被褥在我旁边躺了下来,那阵势似乎真的打算陪我一直睡下去。
我长叹一口气,又觉得皇帝难做。
没成想这人竟憋了个大的,躺下没多久,顾行秋便在黑暗里开口 “臣想去一趟闽南。”
一言撞击心扉,我心里狠狠一颤。
见我沉默,这人又开口,“几日前闽南知府上奏,说是闽南山匪横行坑害百姓,臣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想亲自跑一趟。”
“原来你这几日对我百般迁就,是为了这个?”
顾行秋不语。
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原来如此,我说这人一贯清冷,怎今夜倒是殷勤起来,对我百依百顺。
“陛下放心,臣最多三日便归。”
我怎么会放心,皇兄就死在闽南。
第16章 春衫酒易醒
他总觉得皇兄死的冤枉,死的凄惨,于是便执着于相信仇敌仍存于世,好让自己的满腔仇恨有个指望。
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怨怼,像是从心底升起的不明所以的芥蒂,从来平衡的冰面渐渐破裂开来。
“顾行秋。”我轻声唤他,讥笑道 “你好得很。”
顾行秋沉默了片刻,然后动了。
我在月影里看到他缓缓起身,跪在了我榻边。
“请陛下成全。”
我知他这是铁了心的要去闽南了。
当初皇兄死的那日,正下着大雪,天上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覆盖了整个京城。
京城距闽南近千里,那时乍然听闻皇兄被困,顾行秋便一人一马,不眠不休跑了三个昼夜,方才到了地方。
可铁骑无情,任凭顾行秋再如何,却也早已无力回天。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我纵马死死跟在他身后,只记得汴京到闽南一路寒风刺骨,两旁的柳枝积满了白雪,宛如披上了银装。
我一眼便看见了皇兄。
相隔不远,可终究还是触手不可及,我只听到一声尖锐的箭鸣,紧接着是马蹄声嘶吼,伴着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一支箭矢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竟准确无误地射入了皇兄的胸膛,我清楚看到皇兄看向我们这边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跪倒在地。
鲜红的血液与洁白的雪地交织,在顾行秋的嘶吼里震得头脑发鸣、心口生疼。
“皇兄!”
我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去看顾行秋,却见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倒地的皇兄,膝盖重重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承......” 我看见他颤抖着手探向皇兄的鼻息,应是触到了一片死寂,因为下一秒他便伏在皇兄身上,周身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