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含酸带妒道:“那人是屯子外草坝村的一名鳏夫,年纪其实不算大,刚满三十而已,名下只有一个女儿,家境更是殷实,有十几亩好地呢!配卫春草一个老姑娘,有什么配不上的,偏偏她还死活不同意,厚着脸皮跟那姓石的猎户滚在了一起!”
姓石的猎户,全名叫作石勇,爹妈同样死得早,家里一穷二白,名下无半分土地,全靠打猎为生,只在山脚下打搭了一个茅草窝棚,便算是栖身之地了。
妇人胡乱猜测道:“卫春草跟石勇是青梅竹马,两人怕是早就有情谊,可这情谊能当饭吃不成?倔头倔脑不听劝,后面跟着姓石的吃苦受穷也是活该,结果那姓石有一回进山,倒霉碰上了暴雨天气,活生生叫那垮塌的山石给埋了!”
之后结局不用猜,卫春草没了丈夫,也不肯再嫁,一个人拉扯着独子石湛山长大。
叶珍娘就算再迟钝,此时也知这妇人背后说人长短,怕也不是什么好心肠之人。
可惜却走不脱,那妇人又拉着她,继续大吐唾沫道:“要我说咱们村子里最是纵容儿子的,非卫春草莫属,好好的一个山里孩子,硬是给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还建功立业呢?!刚入麒麟军的头三年,倒是挣了一些钱财,盖了这么一座青砖瓦房,还娶了屯子外的姑娘当媳妇儿,隔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跟骑着高头大马的军爷称兄道弟,风光得很,结果第四年一场大仗,人就这么没了,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你说可不可怜?”
从屯子外嫁进来的媳妇守不住节,丈夫死了才半年,就丢下孩子重新嫁人了。
妇人好似急需赞同一般,一个劲儿地逼问叶珍娘道:“幼时丧母,青年丧夫,中年又丧子,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得拉扯着两个不到七岁的孙子长大,你说这卫春草可不可怜。”
叶珍娘不想答她,只勉强道:“婶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寻茅草吧。”
那妇人闻言却有些不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响动打断。
叶珍娘扭头望去,正好瞧见一名穿着厚实布袄的妇人,抱着一捆桑条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崭新厚袄的小娃娃,小娃娃手里也同样抱着小捆桑条。
其中一名小娃娃瞧了叶珍娘二人一眼后,好奇问道:“祖母,她说谁可怜呢?”
卫春草戏谑地撇了那碎嘴妇人身上的破旧单衣一眼,又瞧了瞧她脸颊上还未消去的巴掌印,刚想要讽刺几句,却同样被打断了。
只见她亲弟弟卫秋实跟个陀螺似的,沿着雪地滚了过来,一把年纪都当人祖父了,还又当上了靠山屯村长,却还是不稳重。
卫秋实却顾不得形象,手舞足蹈道:“阿姐,武大人亲自带着人来给你盘火炕呢,青砖都拉到村外头了,你快收拾收拾,看那火炕要盘在哪里?”
卫春草纳闷道:“火炕?那是啥?炕烧饼用的?盘在灶房里成不?”
卫秋实同样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啊,带个火字,应该是要盘在灶房里吧。”
卫秋实说完,便挥手招呼身后的儿子道:“你们几个,快去帮着你们姑母将灶房收拾出来。”
看热闹的村民,拉着青砖的兵士,一拨接一波地进了卫春草家里。
没人多看叶珍娘和那碎嘴妇人一眼。
武四海等人拉着青砖到卫春草家时,看见收拾得空荡荡的灶房,很是无语。
还是跟着一起来的鲁公尺,费力解释了半天,众人才终于明白,那火炕原来是睡人。
“人睡上面,底下还烧着火,这还不得把人给烤熟了啊?!”
“就是,听着不像是睡人的,倒像是害人的。”
众人小声嘀咕,却又不算小声,鲁公尺听入耳后,还想要再详细解释。
卫春草却十分信任道:“意思是这火炕是盘在卧室里的?那行,武大人,鲁师傅,你们再稍等一会儿,我立马将我睡的那间卧室给腾出来。”
卫春草说完,动作麻利地进了屋,卫秋实和妻子带着儿子、儿媳、孙儿、孙女,乌溜溜一大帮人,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碎嘴妇人立在人群里,见此又摇头道:“这卫春草呀,一辈子都是这样,做事不多想想,还听不进旁人意见,别到最后连累得两个孙子,也被那什么火炕给害了,真是可怜。”
叶珍娘再听见这句“可怜”时,只面无表情地离那妇人更远了一些。
火炕盘好,晾了两日后,武四海和鲁公尺又亲自上门,烧过没问题之后,还帮着卫春草祖母三人,砍了足够一冬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