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柱作为新任村长,胆子不得不更大一些,小心问领头的差役道:“敢问官爷,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吩咐?”
领头的衙差叫胡水生,三十五六岁,是个管着十五名衙役的小班头,平日里也受人尊重,可还是头一回见人这般诚惶诚恐。
胡水生有些不自在道:“现如今才开垦出来荒地,怕是也赶不上种粮了,离着明年秋收还有整整一年呢,既然是少将军亲自将你们从西河那边带到这里的,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好在大小姐和赵姑娘心善,特意运了两千多斤粮食过来,好心接济你们。”
胡水生说到这里,又吩咐道:“张村子,快别愣着了,都去拿了装粮的罐子、袋子,过来排队领粮食吧,两千多斤粮食,平摊下来,一个人能领十斤左右,等分完了粮食,这还有其它事情要说呢。”
受奴役和压迫惯了的人,即便天上真的掉下馅饼,一时也不敢张嘴去接。
张铁柱吞吞吐吐问道:“不不,不知领了这粮食,贵人要我们拿什么换?”
他唯一的女儿,便是被兇虏强盗用半碗豆子给强行换走了的,自此再未见过,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胡水生见他神色哀伤,心里有所了悟,忙安抚道:“粮食就是白送给你们的,不要你们拿什么换,只消记住大小姐和赵姑娘的恩情,好好活下去就成。”
张铁柱听了这话,嘴唇哆嗦两下,猛地跪下磕头,道:“贵人活命之恩,小的就是死也不敢忘的。”
有他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呜呜咽咽地说着各种感激的话。
马车旁边,赵时悦缩在曹善拂身后,紧紧搂住赵寄奴,低着头,什么也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她并未因这些可怜人的感激而沾沾自喜,反倒升起了刺骨的寒跟无限的惧,以及对这个吃人世道的万般憎恶。
曹善拂有些后悔带她过来,过于心善的人,只消默默心善就好,又何必亲自去见那人间疾苦呢。
领头的衙差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将张铁柱他们给劝了起来,开始秩序井然地发放粮食。
积分叮叮咚咚地入账,只用了千斤粮,就换了百点分,赵时悦开心,却又开心得不是滋味。
分完粮食后,领头的衙差才带着张铁柱和另外三个在难民中颇有威信的中年男子,一起走了过来。
张铁柱他们又要给贵人磕头,却吓得赵时悦面色青白。
胡水生见此,赶忙将人拦下,十分无奈道:“恩情记在心里就行,莫要再跪了,赵姑娘有正事要讲,是大好事呢,还不赶紧听着。”
赵时悦将装着整株红薯的竹篮子,从马车后面拎了下来。
她目光低垂,不敢跟那几双饱含期盼与感激的眼睛对上,只盯着竹篮道:“这叫红薯,块根可当主食,如今赶种豆麦已然是来不及了,你们可以试着种种这个。”
赵时悦说完,将竹篮里的红薯苗子给提溜了起来,藤蔓底下吊着四五根红薯,篮子里还又有挖落的五六根。
这是五十株母苗中的一株,已经完全成熟了,拢共结了十来根红薯,个头都挺大的,装进篮子里的时候,赵时悦还连根带苗都洗过。
她递了一根红薯给张铁柱,安利道:“你们可以尝尝,这真的是好东西,赶着七月初压条种下,三个多月就能收获,比起春天压条,产量可能要少一些,但应该也少不到哪里去。”
张铁柱双手接过,不敢怀疑,也不愿怀疑,直接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双目放光道:“这这,这红薯是带粉的!”
张铁柱赶忙将红薯递给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咬了一口,又传给其他人。
“真的是带粉的!”
“可以当主食,这红薯真的可以当主食!”
等几人都确定过后,赵时悦才又继续开口,说自己果园里只有六亩地的苗子,顶多只能压条再扩种个百来亩左右。
然后又仔细告诉他们,该如何整理沟垄,该如何剪枝压条,该如何灌溉除草……
反正是将她仅有的那点儿种植经验,一丝不留地全都教出去了。
至于六亩地的苗子该如何分配,便由张铁柱他们自己商量。
等商量好了,荒地上的沟垄也整理出来了,就可以去赵时悦的果园里剪藤条。
这些琐事,有胡广生从旁协助并督促,倒也不用赵时悦操心。
张铁柱他们原本以为荒地开出来,今年估计也是闲着,顶多能种上一季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