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泰连忙伸出胳膊,将人给顶回马背上去, 又似是不解道:“你自个开出来的荒地,自然是由你自个来耕种,谁还能抢着受累不成。”
春耕时候,赵姑娘每日下地,都要对着天边嚎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见其中之艰难!
蒋川同样牵着马跟在后面,见裴安泰这不知疾苦的愚蠢模样,实在是无语至极。
蒋川拿鞭子怼了裴安泰后背一下,骂了句“白痴”
随后才又挂上温和笑容,安抚一脸苦泪的张铁柱道:“老汉莫要担忧,武襄县县令大人贤明仁厚,但凡是境内平民,都可以开荒八亩,开出来的田地,地契归开荒之人所有,每年只需缴纳一成半粮税即可。”
至于早先荒地头三年免税这事,蒋川如今也不敢确定,更不敢胡乱给人想头。
看少将军和裴先生这架势,武襄县往后怕是还有战事,但凡大军出征,粮草赋税便短不了。
再加上大小姐带人将水车推广至全县,费用全都由衙门贴补。
只要灌溉便利了,这荒地和良田的差别也就不算太大,三年免税这事,以后怕是要改,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人不能想了这个,还又想要那个。
比起幽州其它地方至少五成的粮税,一成半已经算是很少,很少了。
更别说冀州、衮州那样的战乱之地,就赵王手下的匪兵,估计都不会给百姓留下半成口粮。
张铁柱听得手脚直哆嗦,似不敢相信,惊呼道:“地契归开荒之人所有,还只缴纳一成半粮税?!”
他这一声实在不小,前后的百姓都听见了。
一个个壮着胆子,七嘴八舌地开始小心询问,蒋川等重骑营将士十分无奈,只能保证了又保证,解释了又解释。
“是的,是的,只要去县衙录入户籍,就可以安排开荒。”
“对的,对的,开出来的田地是你们自己的,没人敢抢,真要有人敢抢,县令大人会为你们做主的。”
“免税三年啊?这个可不一定,我之前听衙门里的朋友说,要是想要衙门帮着建水车的话,再开荒就只勉一年粮税。”
“缴粮税,我们缴粮税!只要县令大人仁慈分给我们土地,我们缴三成、五成、六成都行!”
张铁柱卷缩在马背上呜呜哭泣,好不悲切道:“西河这边没被兇虏人占去的时候,小老儿一家也有十来亩良田,彼时父母健在,两个妹妹也都还活着,一家人保暖不缺,合家欢睦……”
“可等到兇虏人占了西河之后,整个村子的汉民都被沦为田奴,土地不再是自己的,就连自己这条命也不再是自己的,父母惨死,两个妹妹也被兇虏人祸害了,呜呜呜……,如今可算是熬过来了,可我那父母和妹妹却再也见不着了。”
大约是同病相怜,前后百姓顿时哭成一片,就连蒋川、裴安泰等人也俱都心酸不已。
少将军带着他们渡过宣天河,出其不意地掀了兇虏兵的一处驻军大营。
张铁柱等汉民,便是兇虏兵营里负责耕种的所谓田奴,大概有两、三百人左右。
天不亮就要被人拿鞭子赶着下地,天黑了还得点着篝火劳作,命都不是自己的,耕种之收获,自然也没他们的份,能喝上一口麸皮野菜汤,便已经是难得,活得比大湾村里的牲畜都还不如。
兇虏驻军大营里的贼兵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群可怜汉民。
曹善执自然不可留下他们,无辜承受兇虏人的报复,索性过河撤退时,全都给带上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河水似乎又上涨了几分,若不是有战马挡在前头,蒋川觉得自己怕是要被冲走。
众人前后上岸,再回头瞧那湍急河水,竟有种人鬼不渡的感觉。
体弱的汉民依旧骑在马上,众人加急赶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平荆塞。
裴滉早就等在了平荆塞关隘处,秦继邺与武四海陪伴左右。
曹善执十分意外,连忙下马迎了上去,问道:“先生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裴滉点头道:“急事,也是好事,走,咱们到营帐里说。”
包括裴安泰和蒋川这两位新升任的都伯在内,平荆塞几乎所有将领,全都聚集一堂。
裴滉展开一幅巨大舆图,也不废话,前情提要道:“十日前,官城之争终于分出胜负,西府军退守金门关,赵王稍占上风,但也大伤元气。”
这结果跟之前所预料的无半分差别,因此不必多费口舌。
裴滉继续铺陈道:“西府君败,便是郑氏败;郑氏败,便是盛京朝廷败!门阀世家、各州刺史、藩王侯爵,纷纷顺势而起,趁机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