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折,说书人抚须长叹,满脸痛惜之色。
“有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成泽从一开始就目的明确,阿瑶的浮生若梦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达成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如今他夙愿得偿, 阿瑶在他眼中, 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被他弃如敝履。”
“这江湖之中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 人心易变,情义难存。可叹那阿瑶姑娘,一片真心错付, 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更深夜半, 他们五岁的小女儿在隔壁屋睡得正熟。成泽忙完宗门事务,匆匆回到住处。
开门时外面凛冽的风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激起阿瑶一阵咳嗽。
她自生育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隔三差五就要请人诊治。在山野林间长大的生命热烈而鲜活,为了爱情,甘愿被大宗门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然而春日盛放的繁花捱不过严冬,受到风刀霜剑, 严寒相逼, 便迅速衰败下去。
方言修关上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幻境力量太过强大, 他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能等这出戏演完。
“阿瑶,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今日拜访了一位医修大能,得到了一味药,也许能治好你的病……”
床幔之间,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容潇道:“嗯,多谢夫君了。”
接下来的戏份,是成泽给阿瑶下毒。
方言修心事重重,冷眼旁观自己将那味草药碾碎,加入到容潇要喝的汤药之中——这绝非他口中的治病良药,而是一味罕见的穿肠毒,服下者活不过半个时辰,且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容潇知道,但阿瑶不知。
方言修将汤药摇匀,轻轻吹了口气,用灵力将其降到正好入口的温度。
手里的碗沉甸甸的,似有千钧重,牵拉着他的心神。
这个碗……
不待他细想,容潇已经撑着床坐起,纤纤玉指接过汤碗,忽而抬起头,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方言修喉头滚了滚,温声道:“快喝吧,一会儿就冷了。”
他看着容潇接过代表死亡的毒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想要逃离的冲动。
哪怕外面风雪交加,也比待在这里好。
可他受幻境限制,脚下仿佛生了根,逼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亲眼目睹容潇的死亡。
蜡烛静静地燃烧着,狂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
容潇有修为傍身,受到的限制没有方言修那么重,她轻轻笑了笑,道:“别怕,都是假的。”
说到底,不过是受人之邀,演了一出戏罢了。
就算成泽与阿瑶确有其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仅凭一个浮生若梦的幻境,还威胁不到她。
容潇端起碗一饮而尽。
狂风骤雨如同凶兽般咆哮,门扉被猛地掀开,伴随着一阵‘砰’的巨响,漫天风雪席卷而入。
风狂烈如刀,雪纷飞如絮,带着刺骨的寒意。
桌上的蜡烛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雪侵袭下,摇曳了几下,便猛地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风声呼啸在耳边回荡。
烛火熄灭的同时,容潇沉沉闭上了眼。
不知是这味毒药原本的特性,还是幻境没有模拟出来,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困倦至极。
容潇迷迷糊糊地想,程思瑶当着半个修仙界的面闹了这么大一通,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还有艮山钵的事,看来段菱杉是靠不住了,还得等她自己来……
算了,太困了,先不想了。
她四肢渐渐失了力气,无法维持坐姿,一头向前栽倒,落入一人怀抱里。
那人体温偏低,身上的气息却十分熟悉,有淡淡的墨水香气,夹杂着几分草药的苦味,像是最近几个月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青年……不,也许不止是最近几个月。
在更加遥远的过去,她也感受过这股气息。
和现在的情形相似,伴着仿佛永远都不曾离去的大雪,与他看向自己时,不知为何盛满悲伤的目光。
她那时手里提着东西,听说清河剑派来了客人,便兴冲冲地去找爹爹,想要炫耀自己新习得的剑招……对,所以当时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无名剑。
而刚学会的剑招,似乎是清河剑法第一式……名为桃花流水。
清河剑派与她的水天灵根最为契合,但爹爹觉得她修炼太快,怕她基础打不好,硬是等到她筑基以后才拿出了清河剑法。
这第一式“桃花流水”柔中带刚,剑出之时仿佛裹着三月初春桃花的香气,流水潺潺而过,牵一发而动全身,顺理成章地引出第二式“雨打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