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力量面前,人力实在太过渺小。
天道视众生为蝼蚁……
其实也不错。
若是正面迎上了这化神期的一剑,必然会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即使如此也足以要了她的命,容潇一口血咳了出来,再也使不上力气,手中无名剑坠落于地。
但她却清楚地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密集的鼓点。
方言修道:“我赌赢了,这把剑就是定微剑。”
他是定微剑衍生出的剑灵,除非他自己动手,否则定微剑的本体绝无可能伤他。
天道为了赢下大小姐,不惜无视时空悖论,再度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定微剑,可见这次轮回确实与先前不同,大小姐确实触及到了核心。
她只差一点点就能赢了。
“天道的力量不如我们想象中强大,这不是死局,我们有赢的机会……我原来以为天道是这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但现在看来应当不是……它自身也需要遵循这些规律,否则刚才我肯定就在这一剑下灰飞烟灭了……”
即便是天道,也无法忤逆“定微剑本体不能伤到剑灵”这条铁律。
可见天道并不能肆意篡改万物运转的规律,否则它能改定然早就改了,它想让谁生便让谁生,想让谁死便让谁死,若它真的如此强大,为何不能直接让大小姐飞升成仙?
又何必费尽心机,分出一部分力量创造四神器,让持有者可以借此回溯时空,然后再刻意制造出一些阴差阳错、生死离别,引导着生出了这个无尽的轮回出来?
又何必要大小姐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要她不顾自己的意愿,而只是遵循旁人的意志,放下她的过往与七情六欲,不贪恋俗世,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若是不成便重启轮回……天道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子,待她满足了这些苛刻的条件之后,才能如天道所愿成功飞升?
分明是先有了万物众生,有了日月更迭,有了四季交替,千千万万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观察着陌生的一切,一点点总结、归纳、推演,得出万物运转的规律——
然后才有了天道。
它正是依托于蝼蚁般的众生而生,从来都不能高高地凌驾于众生之上!
“大小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如何……”方言修急切的声音陡然卡在了嗓子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正在经历容潇的又一次死亡。
而容潇已经听不见了。
“可是……”鲜血不断从唇齿间溢出,强烈的血腥味道紧紧褫夺了她的五感。她张了张嘴,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寒凉的夜风之中。
她闭上眼,靠在方言修的肩头,眼睫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我不甘心。”
为何呢?
为何上天好像给了她一点转机和希望,让她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就在终于能隐隐约约窥见天光的时候,又要告诉她结局还是一样的失败?
为何她一定要遵从天道的意思,按照天道安排的人生轨迹行走?为何清河剑派一定要满门覆灭,她一定要去做个孤家寡人?
为何苍生生来就是蝼蚁,纵使千千万万人的合力,也无法撼动天道这棵大树?
她不甘心,也不肯认命。
能正面对抗天道的机会只有一次,而这个机会给了她。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远远不止是她自己,还有许多人……她怎么能输呢?
虽然早就料到了失败的结局,但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方言修。”她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全是细细的耳鸣,周遭一切喧哗之声都在飞速地离她而去,方言修附在她耳边焦急地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她忍不住怀念起清河剑派的那片落雪。
她经常练剑的地方除了竹林,还有一株粗壮的松树。她累了的时候喜欢跳到粗壮的树枝上,仰起头,任凭纷纷扬扬的雪洒在自己的眉心。
清河剑派立于雪山之巅,海拔极高,这里更是整个清河剑派视野最高的地方。若是天气好的时候,待到夜幕沉沉笼罩四野,有满天繁星缀在天上。她抱着剑躺在树梢,树下有熟悉的面孔追逐着跑过,恍惚觉得那些星辰其实距离很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摘到。
娘亲跟她讲过,北斗七星总是绕着紫微星旋转,若是以后她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只要抬头望向星空,寻找熟悉的北斗七星便好。
容潇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喉咙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她用最后的力气握住方言修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自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