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不完整,关于轮回之事大部分都是猜测,我也无法确定这次我们是否找到了关键……”方言修道,“但有一定我可以确定。”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他已经重启了这么多次,死去了这么多次,难道还在乎这区区一次轮回、短短的二十年么?
场景陡然一变。
日光倏然隐去,坠入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万里长空黑了下来,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幕布,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城墙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敌人,偶尔闪过几处零星的火光。
唯有厮杀声响彻四野。
“为何一定要打破轮回呢?”天道借众生之口对容潇道,“我给你纠正错误的机会,让你得以在轮回中不断试错,不断重来,直到你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作对呢?”
清河剑法第一式,桃花流水。
这一剑轻柔得好似没什么力道,如有粉嫩的花蕊在剑上绽开,流水潺潺而去,却能以柔克刚,精准命中了傀儡的命门之处。
容潇闭了闭眼,默默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每次抵达这里的时候,天道也许都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那么她的回答,也一定不曾变过。
有人心甘情愿地站在她身后,机关算尽不顾生死。
有人不惜被天道抹去名姓,与亲生女儿相见不识。
有人本想做闲云野鹤,却为素昧平生者倾尽全力。
有人敬她,有人助她,有人爱她,有人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她身上,有人在无数轮回中屡屡坚定地选择她……正是这些人的合力如百川归海,托举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里,让她成为这世上唯
一能与天道抗衡的人。
叫她如何能不爱这渺小如蝼蚁的苍生呢。
她不要看破红尘,不要大道,不要飞升。
她要她的清河剑派依然矗立在雪山之巅,要众生万物皆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要这世间从此再也没有命中注定的离别之苦。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容潇霍然睁开眼,剑意暴涨,瞬间化出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尚未落地便凝结成冰。
清河剑法第二式,雨打梨花。
骤雨初歇,剑气卷起枯黄的草叶,自沉沉黑夜中乍然亮起。
第三式,微雨小荷。
分明也是柔和的剑招,经她使出却充满了凛冽的冰雪,周围气温急剧降低,最靠前的数十名敌军被当场冻成了冰块。
……
这次天道的力量似乎比以前弱了许多,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敌人好像是有尽头的。
到了第三日的末尾,荒原上的傀儡大军已经不剩多少了,容潇浑身浴血,依靠着无名剑的支撑才勉强维持着站姿。她低低地咳了几声,头依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结束了么?”
荒原上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真的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方言修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真的赢了。
然而他是定微剑化形,而定微剑的力量来源于天道,因此只要天道存在,他算出的每一卦便会应验。
月光照耀的地方,缓缓升起了一片白雾。
天道终于感受到了危机,破天荒地亲临此地。
白雾中依次闪过几道影子,天道似乎没想好以何等面目出现,时而是扎着小辫子的孩童,时而是弯腰驼背的老妪,言笑晏晏的少女,凛然正气的侠客……形形色色的面孔变化不定,甚至还出现了几套现代人的装束。
雾气笼罩四野,悄悄爬上凉州城斑驳老旧的城墙。最终,天道定格为了一个红衣少女的模样,她提着剑,自下往上地望过来。
容潇手心蓦然握紧。
——那是十五岁的容潇,她那时刚刚突破金丹期,于宗门大比一剑引来滔滔江水,与落日同辉。
那时候的她听着旁人赞颂自己的名字,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不曾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天道缄口不语,缓步向她走来。每走一步,境界便往上攀升一大截。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元婴初期,元婴后期……
——化神期。
“上六:不明晦,”方言修回想起之前的卦象,喃喃道,“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天空晦暗不明,太阳初升时光照四方,而后日薄西山,隐入地底。
他以为他们真的苦尽甘来等到了转机,没想到事实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即便是被削弱过,天道的力量依然强到可怕,完全不是元婴期的大小姐能撼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