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令牌翻来覆去地查探了一番,许久才道:“看其样式,应是由七星亲自认下的外门弟子。七星之中有心照不宣的约定,若是在外游历时遇见了不错的苗子,可代掌门认下,日
后其他七星若是见到,均要全力相助……”
——这是几个月以前,或者说是二十年以后,方言修随容潇造访揽月宗时见到开阳,算出了朱砂壶那一卦,由开阳亲手送出去的。
开阳本意是为七星殿搜集好苗子,想让有朝一日方言修借此拜入七星殿。然而他带着这块令牌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后面来到七星殿时,全程都被困在剑中,因而这块令牌也未曾有机会重见天日。
不曾想它真正的作用却是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在清河剑派被送到天枢蔺琼华的眼前。
蔺琼华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
“有鸟鸣声,先六后八。”她掐指一算,“上卦为坎,下卦为坤,加之时辰巳时,动爻为六……若算应期的话,应是落在……”
“坎六坤八,巳时为六,所以是二十年以后。”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这段对话,“从体用生克的角度来看,体卦为坎,而作为用卦的坤代表土,克制水……啊,看来我如今处境确实不怎么样。”
体卦代表了他,用卦代表其他事物,此卦用克体,为大凶之兆。
怪不得,他在旁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言修垂下眼睛,顺着蔺琼华这一卦继续推了下去。他沉思时喜欢一个人喃喃自语,总之自始至终也没人会听他说话:“她若想见我,须要等到二十年以后,至于地点么……此卦中我为坎水,从五行生克的角度来看,须得金生水,也就是一个五行属金的地方……”
他微微一愣,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华阳城,嘉云寺。
神像通体金身,端坐于莲花座上,于袅袅尘烟里垂眉敛目,投来悲天悯人的一瞥。
系统是七星鼎器灵与蔺琼华的一缕神魄融合而成,在浮生若梦中系统没有回应,蔺琼华神魄归位,灵智恢复,这才有了她缓步踏入嘉云寺,提醒方言修时空回溯仅需两件神器的一幕。
作为定微剑的剑灵,方言修记忆力远非寻常人可比,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是来找你的。”
“我猝不及防被拉入了幻境之中,不知自己位置,便占了一卦。得出变卦为乾,指向西北方位……而乾卦又象征纯阳天门,代表神佛……是以,我便来了这里。”
恰好,乾卦在五行中也是属金。
“……二十年后?”然而现在的蔺琼华对未来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他带来的那把剑呢?”
容潇已经睡下了,蔺琼华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跟着弟子去看定微剑了。昨夜下过了一场大雪,地面有些不便行走,她撩起裙摆,视线触及方言修的位置时微微一顿,旋即不着痕迹地扫了过去。
她看不见方言修。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昨夜的不速之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像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但其实他一直都在这里。
方言修没有跟上去,这时候容潇才刚刚出生,强行解开本命剑的契约容易反噬主人,就算清河剑派看不出定微剑的真身,也绝对不会强行解契。
他已经感受不到迎面吹来的寒风了,只能听到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他愣了许久,缓缓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肋下三寸,是心脏的位置。
这里曾经数十年如一日地跳动着,有时如同急促的鼓点,演奏出一团炽热的火,令他血脉偾张。有时又是沉重的钟摆,在他关于现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现在看来,那些记忆也许正应了他同开阳信口胡诌的话,说什么庄周梦蝶——许多个夜晚,他就是数着自己心跳声度过的。
他自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能活下来堪称医学奇迹,平时生命体征全靠仪器维持着,直到穿书以后情况才好转了一点。他以为是这个修仙世界灵力丰裕的缘故,让他这个经脉寸断之人都不自主地吸收了一些灵气。
而后他渐渐意识到,他的所有过往、所有经历都是早就设定好的,包括在现世那段虚假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