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近在眼前,带着几分春日的倦意,显得懒懒散散的。容潇抬眼望去,只见一扇大开的窗户之外,两棵粗壮的柳树之间,一张吊床随风轻轻摇晃。一粉衣女子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手臂支着下巴,慵懒地探出头来。花瓣似的袖口自然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那实在是非常漂亮的一张脸。
不论男女,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都会有片刻的失神。
她似是刚刚睡醒,随口讽刺了一句,便变戏法般掏出一面铜镜,慢条斯理地涂抹胭脂——镜子里女子面若桃花,红唇微张,深邃的眼睛到末梢处,轻轻往上一挑,尽显媚态,像是自百花中诞生的精怪,一路折花扶柳而来,伺机吸人精血;又像三冬腊月里的那一株寒梅,盛开得轰轰烈烈,偏要为天地留下这一抹艳色。
天权黑着脸,重重放下手中的笔。
“要睡觉滚回你的地盘睡去,我这小小破庙可容不起天玑这尊大佛……一把年纪了还臭美,再打扮也不如人家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天玑——七星排名第三,位于天璇之后、天权之前——闻言不以为意,又摸出一根缀着珍珠与流苏的发簪,仔仔细细地盘好头发。
她挑眉笑了笑,道:“说起来我头上这支珍珠琉璃簪,本是特地带来赠予天权妹妹的,我知道妹妹不喜妆点,这原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东西罢了……如今看来,这没人要的东西在妹妹心里,也是太过贵重了,我不好强人所难,索性还是自己戴着吧。”
她语气极其矫揉造作,听得天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想开口反击,就听见天玑又道:“别忘了你之前写文崩溃到半夜发癫,隔天就有弟子上报掌门说宗门里闹鬼,是谁帮你圆谎,又出钱让你搬出来的。”
天玑星主财运,这人确实有钱得很,可以说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七星殿的运转。
天权低头揉了揉眉心,选择忍气吞声。
天玑又笑,一旋身踩在窗棱上,轻飘飘跃了进来:“哟,天权妹妹这里还有外人呀。”
容潇正想说话,她便突然凑了过来,细细端详了她一番。
“好漂亮的小妹妹,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说吧,今日这个忙,我天玑帮定了。”
听了容潇说明来意之后,天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哎呀,你问她还不如直接来问我……我们尊贵的天权大人大脑空空,除了她的手稿,别的可什么都放不下……不信?我给你演示一番。”
她转向埋头写作的天权:“洛菁什么时候来七星殿的?”
天权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她。
天玑也不恼,自背后按住她的肩膀,笑吟吟道:“那你可还记得,她是摇光从外面捡回来的,自小缺乏管教,性子野得很。开阳管不住她,让她闯了不少祸,还烧过你的手稿——”
“摇光把她带回来的第二个月,十一年前。”天权恨恨地拍了拍桌子,“我那时候拿凌霄宗宗主和他夫人的故事编了个话本子,意外爆火,卖的正好。我本打算趁着热度没过去,再接再厉写一本新书,结果让这家伙给我烧了……我这辈子和她不共戴天!”
天玑:“喏,我就说吧。”
容潇听着总觉得有点耳熟,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凌霄宗的故事?主角该不会是成泽和阿瑶吧?”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天权登时眼前一亮,紧紧握住她的手,态度立马热情起来:“你看过我的书?”
……世界真小。
想不到那日摇光送来的话本,居然是天权所作。
容潇总不好说自己翻了翻觉得没意思,之后就束之高阁了,对着天权殷切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我写的时候搜集了不少他们的传闻,但浮生若梦的版本太多了,说得天花乱坠的,我也不知道该以哪个为准,只好自己编了一个……”
天权唉声叹气:“写的时候觉得我简直是天降紫薇星,写完回过头再看,简直不堪卒读,不如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最后到底还是不舍得。好在还是有人看的。”
……这下更不能说自己根本没看过了。
“完结那阵子,我听说了徐瑶去世的消息,本想写个生离死别的结局,后来想想,现实已经这么苦了,在我的笔下还是让他们圆满一些吧。”
天权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天玑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冲容潇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就不该跟她提起这个话题,别问我为什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