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潇被呛得咳嗽起来,从床榻上突然惊醒。
她顾不上心悸,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意识到自己约莫是被凌霄宗的人带了回来,紧接着就习惯性地去摸身侧的剑。
触及到冰冷的金属时,她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无名剑还在她身边。
白毓守在旁边昏昏欲睡,听到动静顿时清醒了,又惊又喜:“容潇,你总算醒了!”
容潇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脸上一片湿润。
“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了。程宗主渡劫的天雷过于可怕,那里被劈得什么都不剩下了……凌霄宗弟子在废墟中找到了昏迷的你。要是你再不醒,我就准备回揽月宗搬救兵了。”
“其实那不是程昀泽渡劫的天雷,”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剑,“而是我的……我到元婴期了。”
“这么快?恭喜!”白毓眼前一亮,“说起来,这几日怎么没见方言修……你们闹矛盾了吗?纵使有天大的矛盾,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也该来看看你才对……”
容潇默然。
他大概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
没有人能从恐怖的九重天雷中活下来,何况是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呢?
白毓从她神色中察觉到了不对,及时止住了话头,递过来一副干净的手帕。
“我哭了么?”容潇愣愣地问。
白毓回以沉默:“……”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白毓叹了口气。
她揽住容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不用一直这么逼迫自己……”
她是医修,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连生死都无法隔开。
容潇吸了吸鼻子,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哭。
常年在清河剑派的雪山之巅练剑,入目皆是亘古不化的积雪,导致她的情感不如旁人强烈,也很难与旁人的故事共情,哭与笑都少有实感。
是了,常人遇见这种事,应当会痛哭一场……她自诩天下无出其右的天才,到头来也不能免俗。
大家都是俗人而已。
门扉霍然被人推开,墨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醒了吗……”墨竹话音一顿,旋即重重松了口气,“七星殿急召,玉衡必须回去了。走吧,我们陪他再去看看思瑶。”
初春时节,都定河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河水从冰块的间隙中潺潺流过。岸边生出了几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柳树垂落的枝条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飞鸟振翅疾掠而过。
拨开春意盎然的柳树枝条,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坟冢。
她们共同的友人长眠于她曾经深爱的土地上,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是我和玉衡走遍了大半个华阳城,好不容易才选定的地方。”墨竹幽幽地说,“她大概不想死后也葬在凌霄宗里面吧……我看这里有山有水,风清水秀的,她以前就常常溜出来玩耍,每次都是我把她逮回去……”
“对了,宗主突破化神失败,人也没了。接下来凌霄宗恐怕不太平,不知道是哪位长老接任宗主……等老一辈的长老也退下去以后,估计就轮到了我或者许小五。我不擅长这些事务,还是扔给许小五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
“宗主死后,生前布下的禁制自动消散,许小五在他的住处发现了宗主夫人的遗物,用过的镜子、发簪,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书……我们都以为他真的一把火烧干净了呢。这两天长老们商量着要不要给她立一座衣冠冢,与宗主的遗物葬在一处,但玉衡极力反对,要求把思瑶和夫人都葬在华阳城,宗主则葬在凌霄宗内部。”
墨竹试着勾了勾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她抬起眼,踢了踢容潇的小腿:“诶容潇,你觉得,夫人的衣冠冢放在哪个方位比较好?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地方……”
“我不懂风水,”容潇道,“此事也许应该问问玉衡……”
墓碑前放着一盒尚未开封的甜点,金光灿灿,软糯清香,封口处的标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天下第一楼。
这是华阳城最好的酒楼,最知名的甜点,酥黄独。
程思瑶嗜好甜食,临死前不久,还在和容潇念叨这一道甜点。
玉衡缓步走来,将一盒新的酥黄独换了上去。
他比上次见面时明显清减了几分,曾经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如今只是随意披在肩上。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上落的灰尘,背对着容潇与墨竹,轻声道:“思瑶葬礼已过,洛菁前几日便走了,如今我也必须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