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转变路子,走攻心的戏码了?”他摇了摇头,“可惜,你的话对本尊无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拿这件事骂了本尊那么多年,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你再不离开,本尊就要改主意,对你出手了。”
“徐瑶的事过去太久了,那程思瑶呢?这封信呢?”容潇冷声道,“她弥留时刻托我转交给你,你若想要,就同我堂堂正正地战一场,生死不论。若是不想,那我现在就离开,日后再寻机杀上门来……只是这封信,你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的同时,程昀泽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磅礴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质,山洪暴发般倾泻下来。容潇身形晃了晃,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万钧重压密不透风,压着她的背,想要强迫她弯下腰。
元婴后期的威压过于可怕,有时候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跪下。
不能跪。
绝不能跪……!
她死死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抬起僵硬的脖颈,剑气四处激荡,在地面上划出深深一道剑痕。
她容潇这辈子连天道都敢不敬,更不会跪任何人!
通过紧紧握剑的右手,体内灵力尽数涌入了剑中,容潇看也不看,一剑挥向身后。
剑光锃亮如同山巅之上的黎明,带着凛冽的冰雪的气息,将大殿的承重柱拦腰斩断!
继而是沉闷的轰响。
昔日繁盛的清河剑派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今日她定要凌霄宗也还回来这一笔。
大殿的屋脊开始颤动,琉璃瓦片纷纷脱落,烛台倾倒,尘埃四起,遮天蔽日。
程昀泽食指敲了敲额头,闭目片刻,终于从高台之上站起身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前长风穿堂而过,扬起他没有分毫褶皱的衣角,灵力威压有了片刻的松懈。
借着无名剑的支撑,容潇总算得以挺直了脊背,飞跃到一处柱子上,与他拉开距离。
再次抬起眼时,那封信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程昀泽手里,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何时出的手。
程昀泽闲庭信步地走来,指尖轻轻一扫,包在外面的信封无声无息地燃烧殆尽,露出内里薄薄的一张纸。
生命走到尽头时,程思瑶颤抖着指尖留下了一行字。由于笔尖干涩,写得并不好看,比程昀泽日常处理的文书差得远。
原来一个人的过往在回忆时无比鲜活,总是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恨不得要把她所有经历都分享给旁人。真的临到了最后,半辈子的大喜大悲,却只凝结成了这短短几个字。
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有的只是白纸黑字,格外分明。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
死生从此各西东。
早在数月之前,玉衡就从卦象中得到了这一句箴言。
七星殿于四大宗中排行第二,仅次于有程昀泽坐镇的凌霄宗。它最强的并非修为或是剑道,掌门天璇仅仅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且不擅战斗,之所以有如此盛名,是因为它的观星算命之术。
继承玉衡这个名号之时,季川才刚过十九岁。
他是最年轻的七星,天璇对他寄予了厚望,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天璇年岁已高,很少离开七星殿,他对于天道命数的理解当世无出其右,却极少亲自占卜。玉衡问起时,天璇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让他买来一尾鱼,放归水中。
游鱼甫一入海,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水珠溅到湖边茵茵草地上。玉衡起初不解其意,直到看见重获自由的鱼被更高等级的捕食者吞入了肚子,他才隐约明白了天璇想告诉他什么。
万物众生皆有命数。
唯有顺其自然而已。
“我都知道……我早该告诉你的……”
他握住程思瑶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前,深深地垂下头去。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区区四字说得倒是轻巧。
可要是真有能让一切逆转重来的方法,令逝者复生,故人重逢,谁又能忍得住呢?
天道让他幼时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拜入仙门,幸而根骨不错得到了青眼。
思虑再三,他拒绝了内门弟子的身份。他尘缘未断,无法从丧亲之痛
中走出来,他不想修仙不想长生,整日浑浑噩噩地度过。
天道让他被一声斥责清醒,恍然抬起头,看见高台之上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悠闲地晃着腿,身侧长老声色俱厉地训斥其他弟子,明明是在为她出头,她却兴致缺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