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斟酌开口:“南王病情,恐怕不宜颠簸, 陛下身体健壮,但今日受惊, 也恐需要好好调养。”
眼下之意, 不可着急回京。
昌平帝好似被今日的风雨一下子刮跑往日的健壮, 连服两颗红丸, 这才止住轻喘和咳嗽, 行宫床榻未曾有京城宏伟,更衬着这位早已暮年的皇帝光景不负从前。
好似在风浪中摇摇欲坠的树木, 在侵蚀下暴露自己的脆弱。
那双混浊的眼眸睁开, 望着床帐上绣的百福字,淡淡开口:“县官不如现管, 朕离京久了, 还有谁能分得清这皇位上究竟坐的哪一个皇帝吗?”
无人敢回应这个话。
“先等着, 先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审问清楚再说。”
苍劲的手掌青筋毕露, 如同鹰的爪子一般劲瘦,显露出浓浓不甘。
昌平帝从出生开始便顺风顺水, 头上几个哥哥全部早亡, 就连有可能同他竞争皇位的堂兄都早死,皇叔疼他如同亲子。
可以说, 这大安朝的皇位是直接捧在昌平帝面前的。
直到人至中年,看着自己逐渐长成的儿子, 才生出一种怕被
代替的恐惧,身为父亲,他怕名正言顺可由接管他所有的继承人。
尤其是,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
从前多次昌平帝都想过,若非自己当年想要挑拨汤,乔两家再一次为敌加上对乔贵妃的一时心软,这个太子之位根本不会册立。
但不论他怎么思索,也必须承认,当年他即位之时权臣林立,册立太子一世让朝廷各方各派分庭抗礼,还能稳固朝堂之心。堪称最英明之举。
即便重来一次,他也没有更好的策略,能够代替一个太子的册立给他带来的利益。
只不过,昔日他从这个儿子身上感受到的荣耀,成为他后来最恐怕的一把利剑。
“刺客审问的如何了?”
浑浊的视线落在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其存在的儿子身上,不可避免的想起当时境况危急,他将人留在身边,那人却直勾勾的对着保护那个女人。
一个女人,让他的儿子拿着剑如同侍卫一样护在身后。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情深意重,恩爱夫妻,哪有之前传出来的视若无睹之感?可笑他这个当爹的,早就分不清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
“这件事父皇怎么好问儿臣?”秦昭明演技拙劣的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儿臣若是知道,当然愿意为父皇分忧。”
“可这件事事关国本,祭祖皇陵之事又牵扯重大,儿臣实在能力不足不敢妄加揣测。”
主打一个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
可偏偏演技极差还没有用心,言辞真诚却毫无感情,敷衍溢出了脸庞,主打一个滚刀肉你能耐我如何的模样。
“你……罢了,你退下吧。”
“父皇当真就让儿臣这般退下了?可儿臣担心父皇,实在放心不下,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秦昭明磨了磨尖尖的虎牙,说这话内心觉得恶寒,毕竟甜言蜜语对着薛闻说是怎么也说不够,但对着他爹说是真恶心,但看着他爹同样接受不了,他也察觉出了乐子。
但再大的乐子都不能让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这么说着,但人已经站起身来走了好几步,等话说完了正好告辞离开。
已经没有了期待,更不要提别的一些情绪。
过往种种只记得的只有他一个,他现在也应该向前看。
不是单纯的父子,是杀我必你的仇人。
身后昌平帝皱着眉,脸色却十分眷恋,隐藏在暗影中,着急出门的人并未察觉到昌平帝的微末情感。
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怀念。
在秦昭明小的时候,还没有成长到连他这个父亲都忌惮的时候,他们是天底下感情最深的父子。
只是儿女本应该就是他的附属,面对逐渐掌握话语权的儿子,他选扶持更为听话的儿子来和秦昭明分庭抗礼,从而达到让孩子感受到来自他的强硬和强权。
其实他要的,就是孩子听话,如同小时候一样对外人恐惧,只信赖他这个父亲。
-
“刺客”需要好好清扫审问,这事和薛闻没有关系,但她手臂内一直紧紧抓住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事情很乱,在秦昭明没有回来之前,她不愿意见任何人。
行宫里的鸡刚巧都是现抓现杀的,乌鸡用来做汤做好,阮柏因为帮不上忙记得团团转,然后看着她家未来的主子娘子将人参,当归,枸杞子都加在一处,放在灶上用小火煨着。
而后面粉在她手里没过一会儿就成了光滑的面团,面团经历了摔摔打打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千万条细丝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