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傀儡戏有了自己的意识。
身后的佟卿仪有些赶不上他焦急又大刀金马的脚步,她步子小,又在行走时优雅婉约,若是旁的时候还能有所顾忌,现如今因为心思流转,回首间才发现已经跟不上了。
“夫君。”
他带着连绵冰川的眼神单刀直入,让即便知晓他脾气无常的佟卿仪都胆怯地顿住了脚步,不由得在阳光下头打了个寒战。
薛光耀一路看着,从一开始在不远处的暗地里保护,到如今两步一岗,五步一哨,每每看着他们之时也不像看一个朝廷官员反而看歹徒一般狠戾。
等走到前院宴会厅外面,浓浓的花香缱绻,来时候称赞国色芳华现在薛光耀只想称赞即便依旧有人监听场面却热闹,谁都知晓这时候在纷乱的环境密谈才是“她跟你说侯爵的亲娘能被册封诰命,你有没有后悔没好好讨好她?”
佟卿仪想起这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飘忽不定,但迎着审视的眼光,最终落在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上。
太阳晒得她脸颊发烫,忍不住唧唧哝哝地开口:“这有什么,她这个侯爵之位还不一定怎么来的呢。”
见薛光耀没有阻止她,她想起今日冷待,不由得觉得心酸,而后说道:“天底下别的女人都不行,凭什么就她行?这么脏的诰命,给我也不要。”
直到此刻,在毒日头底下,在薛光耀面前,她才暴露出对于她的女儿真实的情绪。
——不是恨,不是厌恶。
——是嫉妒。
她嫉妒薛闻出生在侯府,日后不用受她一样的苦,她嫉妒薛闻年轻,如同刚刚萌芽的花骨朵,而她这个母亲好似已经被吸干养分。
这就是她支持薛闻嫁给沈今川的原因。
是高嫁,是良配。
但薛阮阮这个贱人必定会横生枝节,正好……她不希望她过的太顺遂。
否则,衬托的她这个母亲,太过悲惨了。
薛光耀深深地看她一眼,好似要看破这个皮囊达到她的内心深处,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傻——明晃晃的利益都看不上,现在竟然还在怀疑这爵位干不干净。
哪家的爵位干净啊?
连皇位都不敢说自己干净,她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变现才是重中之重。
但这种如同没有根系的藤蔓一般全身心地比往常更让他内心的内心丰盈起来,那些没给他握到的绳索再一次回到他的掌心:这个人的生死,是由我决定的。
他定定地看了佟卿仪,内心不知翻涌多少波澜,而后只留下一个身影。
汤家这代的宗子汤兆唯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还没有离开,足以见得现如今太子这件事做得有多么可怕。
薛光耀来到这人面前,按理来说双方没有多大的交集,但七拐八拐的身份还有薛家的女儿有一个嫁在现在汤家的分支里。
他讳莫如深,没有从前热切的模样,只凑在汤兆唯面前泰然说道:
“下官姓薛。”
“——朱虚侯的薛。”
汤兆唯脸色猛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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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闻心里沉重,却又有拨开云雾的舒爽感。
对她来说,就好比陈年老伤,烂在骨头缝里,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疼上一遭。
今日她鼓起勇气将早就该剜去的毒疮狠狠刮去,有一点怅然若失,更多的却是轻快。
世人总喜欢用血缘来绑定感情和利益,认为这是冲不破的关系,可她享受过的温暖,从来不是有血缘的人给的。
刚重生之时什么都没有,她都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放上台桌让自己离开,如今更是未曾后悔过。
只是觉得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太害怕重蹈覆辙了。
不会赌薛光耀的一点“慈悲之心”,但不要再吃后悔药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其实沉下心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但她重来一次,学到的最好的功课就是不要指望“重开”。
不论当下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要觉得自己蠢笨。
人在雾里的时候,看不清方向是正常的。
血缘对她来说是吸血的蚂蟥。
用姓氏压在她头上,让她学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荣的从来不是她,损的才是她。
用那根脐带绑着她,让她生来就是需要还债的。
让她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叱咄是爱,杖责是爱,吃不饱也是爱。
这些东西,只能骗骗还心存期待的小孩子,骗不了已经见过爱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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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的枷锁好似随着她的脚步褪去,薛闻走到院落里,没有意识到外头的护卫早就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