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番外(32)

我想我不太好,但是他很好,我不能因为我不太好要跟他置气。

但是他这般聪敏,定然是知道我没说出的话都有什么,只是他开口却道:“不必道歉,你想要怎样做,无需如此顾及我。”

我抬眼看他,问道:“若我在你面前杀了他呢?”

“你不会杀他。”空无如此道。

我不由轻笑了一声,“你看得到我命盘吗?我的命盘上,刻着一万三千四百九十二人的杀业,我借天道葬众生,只为全私欲。”

“人孰能无过,又有谁无私欲?”他如此反问我,“佛门有秘法,看得到他人身上罪业,我还可知此罪业因何而来。”

或许因他宁静姿态,我的心里又不自觉安定下来,然而这种安定仿佛某种表象。他是化我戾气满心的药,可惜治标不治本。

我不由问他:“你有吗?”

“有。”他看着我的双眼,缓缓道,“我也有过错,也有私欲。”

我想问他,问他有什么过错,有什么私欲,但又想到这般问真是大不敬。

佛门的佛子是自小从人间寻来,养在佛门之中,佛门为清净苦修之地,方圆千里皆是大漠黄沙,百草不生,众生不往。修仙界的佛门是朝圣之地,入佛门之时要跋涉百里,极为辛苦。既然他已然经历了许多走到如今,我又何必去问他的过错和私欲。

然而,他继续对我道:“伏钧,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

我忍不住道:“你对我而言也是不一样的,我总觉得你该是人间佛,渡众生入极乐。我杀业缠身,只能在彼岸看你一眼,这一眼是凡人见佛,见的是宝相庄严,慈悲为怀。”

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你将我看得太高了。”

我想不是我将他看得太高了,是他本来就有这么好,在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像是风掠过人间,却从不留驻那般虚浮。

然而,我又隐隐明白,他这不是谎话。

我这时忽而想起来,他与他人说话时,自称总是“贫僧”,唯独在我面前,他只称“我”。

我对他而言有什么不同呢?我尚且不明白。

我问他:“你能不能渡我?”

渡我满心戾气求不得,渡我怨人怨己放不下,渡我此生辗转不得脱。

他没有回我,却摸了摸我的头,像是摸长情时那样,轻又温柔,像是白日的阳光落下来,风轻轻地压过去。

我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脸颊微热,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泪。

我抿紧了唇,眨了眨眼,试图将被水光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明起来,却发觉那些液体从我眼中挤出来,如同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我终究在他的温柔下溃不成军。

我一边擦着泪,一边想,这不是我的错,是他的错。

他太温柔了,也太过慈悲。

那日之后,我渐渐开始敢于看空无的眼眸。这时候我才觉得,原来看他也不是我想的那么难受的事情,他的眼神清澈,里面俱是温柔。

是一片清明,无悲无喜。

似是佛,也是人。

是佛之空明顿悟,也是人之善意成全。

空无对于疫病似乎渐渐有了解决之法,城中的病情控制得很好,我的情况也逐日稳定下来。

我开始放空自己,不去想谢映白,不去想我放不下的爱恨,也不去想他人如何,我只管眼前有什么,目前要做什么。

修有情道者,本须处处留心,见人间百态,于是我习惯了事事都看,事事都想,到如今反而轻松很多。

得出治疗疫病的药方之后,我与空无便准备离开这里了。

出城那日,有许多人来相送。

我跟在空无身后,看他神色平和,缓步走过长街,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一片寂静。

抬眼的瞬间,我见到之前来跟前闹事的那人在人群之中。他与周围许多人一样,伏跪行礼,眼中满是虔诚与感激,或许还有几分愧疚。

但我已然并不在意了,那些情绪与纠结,都宛若随着我那日的落泪一同砸在了尘土里。

又或许,我终于将空无的话听进了耳中。

人都有过错,都有私欲。

若是计较,我无法宽待他人,也宽待不了自己。

我还要背着这一万三千四百九十二人的杀业,宽恕自己,化去这一身杀孽。

我虽看不懂师父的心思,但我好歹知道,他能放我出来,受佛门之托,或许是要借佛门消我身上罪孽,避免来日心魔难渡,雷劫浩瀚。

佛门修行积累功德,跟随他们的修行,自可抵消杀业,换得安宁。

只是我原本放不过自己,我非要背着这杀业前行,非要自作自受,非要罪有应得。

我虽不言,却私以为如此是自责以赎罪,我以我罪罚我自身,走不出来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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