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梦中(114)

作者:蓝与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梦境居民不会把重生前和重生后的人当做同一人的特性依旧在发挥作用。荀安没告诉门卫,前两个也是她。也不会告诉他,她不会再尝试了,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往下跳一次也怪辛苦的。

这里的居民楼排列有序得像是复制黏贴后的基础模型,老旧的房屋结构里意外地允许着电梯的存在,每次启动电梯时都会伴随有极强的噪音,让人觉得下一秒就掉到电梯井里也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幸运的是,那时你至少能拥有这幅挂在电梯内壁上的巨幅古典女性画像的陪伴。

荀安喜欢在想事时与画上那名优雅的夫人四目相对,这样一来二去竟也生出了些特殊的情谊,像是寂寞中滋生出的菌。但她不喜欢画上那名女性的眼睛,太过漆黑,人的眼睛吧,还是颜色越淡越有灵气。

她在这栋楼里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小隔间,她找了份每周给这个社区编点社区新闻的工作,日子倒也算过得去。

这里的人们不认为这个世界只有自己,这儿有公路,也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尽管只有杜芢知道车里下来的人其实都是假的,假人。而小区的边缘,连同那一座小山的边界,都有着透明的墙,根本出不去。

小区居民的脑子里就像被下达了暗示或是一种指令,他们认为是自己没必要出去,而非出不去。反正小区里各种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来。

这里的冬季很长,夜也很长,但不至于像十六蓝区那般极端,还伫立于正常的氛围内。天气最冷的时候会下厚厚的雪,但清洁工都会在天亮前把它们扫好,而不至于堵住楼栋的门廊。

这里一切都挺好的,只是荀安很想杜芢。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甚至已经不敢去幻想杜芢能回来了,她只是不断想象她发生了什么,她可能被可怕的上级缠上,或是粗心地遗失了能再回来的方法。

等一切结束后杜芢又会怎样为自己辩解,对自己道歉呢?每每想到这里,荀安又不敢再去揣摩她的表情。

那种对相遇的想象在意识的泥沼里被不断发酵,就像第一年荀安还会想着只是给杜芢一个拥抱,她说什么她都原谅她。第二年,她那抓住杜芢的动作就变得更用力,更粗暴了一些。

第二年半她在难以抑制的头疼中直接用手揪住了对方的领子,被风化的变得僵硬的声音也好感情也罢在被推到地上的那一刻在荀安面前落得一地粉碎。

她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搞砸了她写来自娱自乐的第三本小说,她起身去床头拿止痛药,在望向窗外时她突然止不住地想要呕吐。那司空见惯的风景为何会开始使人焦躁?

她想要呼吸,并非是探出窗外的呼吸,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里。

她度过了太多两年内就会更新换代的人生,这样一个狭隘的社区又怎能容得下一个已被惯坏的生命体?

生活在各种躯体症状中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荀安走在街上时会觉得自己与身边人搁着一条条界限分明的直线,它们杂乱无章地铺在地上,像是杜芢过去用于记录的一种方格纸。他们在主人走后突然性地决定叛逆,开始打乱自己。

那些居民为什么要交谈?荀安想。他们为什么要笑?为何不会为这一成不变的人生感到烦躁?为何牵着恋人的手,在街上走得那么括噪?

自己过去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为何这些数据也能被爱,自己却失去了爱?她甚至恶毒地希望这些前途不容乐观的居民们也能认清现实,来感受感受与自己同等的疼。

但她又为什么要痛?她还有生命,不愁吃穿,已经比最开始的流浪生活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敲响那扇门毫无疑问是值得的。她甚至还有人爱,有杜芢。

有杜芢。

除非她骗人。

那句画外音就像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于耳侧响起的陌生男性声音,一种极大的冒犯。

荀安难以置信地盯着一片空气,但脑内不受束缚的声音毫无疑问并不受她威胁。它们在此结了缘,之后它总会不放过任何一个间隙入侵荀安的大脑,告诉她没人爱她,这是一场控制变量的实验,可笑的骗局。

这是一场一如往常的失败,你没有办法在虚拟里得到自我的整合与统一,就连双亲与社会都排斥的个体怎么可能得到一个实验员的爱?

没人知道像杜芢那样没有时间概念,两小时不算久,三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的活了太久的人究竟会有着怎样的思想意识,是否也能轻易做到伪装自己,只为完成一场骗局。

很多事想来也讽刺,在认为杜芢爱自己的时候,荀安拼了命地想让她放下自己,而在怀疑的念头生出后,她又感到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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