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会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其实也没有。
很多东西可以将就,不喜欢被人拍照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不喜欢跟同事走太近,但年会还是不得不去,那就算了,但感情,真的很难将就。
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缺失某种长大必须要的养分,常家没给,外婆断断续续的喂了一点,而回到原点,生母毫无给予,那必须要的养分就只能是方游来提供,她提供的养分包含太多,以至于常盼从那个被定义为“姐妹”的牢笼里走出来,发现其他人想给的,即便是牢笼,也没方游打造的那个那么精美了,不冰冷,带着浓浓的市井气息,却没让人觉得厌倦,入梦都是对方怀抱的清冽气息。
兜兜转转,她在此刻才明白,她等了这么久,不过是想弄清楚方游的态度。
老天爷闭目养神了那么多年,终于愿意把目光分给她们,让她能在万千祈愿中,找到她喜欢的那个人书写的难言心思。
她站了很久,人来人往,好多人都好奇的看向她,戴着帽子的女青年满身风尘,盯着门店缄默不语,像是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最后确认什么。
正当常盼要抬腿走进去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盼?你怎么在这?”
玉行斋门外是条小巷,巷道墙壁上挂了一个青色的帆布,上面是篆书的店名,布角被风吹起,有点微微的晃动。方游站在这面墙布前,篆书劲瘦挺拔,直线较多,她也一样。
她走过的路在别人眼里看似坑洼不已,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条规划全面的路,连拐弯改道走的也是曲直的,做什么都凝重而认真,唯独感情是普遍悬针中的圆笔,不顿不折,一驻即收。
常盼想做那个一驻即收的末尾。
她转头,微风中望着方游有些讶异的面容,轻快的说:“来找你呀。”
“找我打个电话,我来就是了,这样跑来跑去的,累不累。”方游把常盼拉进了店内,她那点老妈子的心态即便断了五六年在一瞬间还可以恢复原状,“先进来坐坐,外面太晒了。”
滇城的六月底已经热的不成样子,店内开着冷气,方游跟柜台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进店深处一个僻静的小院,有个小天井,隔绝了刚才一路走过来的喧嚣,又是另一层的寂静了。
还有点凉快。
檐下是一张古旧的木桌,方游拉着常盼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又去冲了壶茶。
常盼喝水的时候都要偷偷瞄着她。
前几次被不服输占了上风,她甚至不敢好好看一眼这个好久不见的姐姐。方游的成熟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到,而现在,成熟之余她那点冷凝更是入木三分,在那张天生带点严肃的脸上盘踞许久,加上一副冷冰冰的细框眼镜,更让人觉得她这个人是个顽固。
她还是瘦,估计老了也是个瘦老太太,冲茶的时候一丝不苟,连旁的眼神也不肯分给她。
茶冲好,方游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上,常盼拿了去,一口就喝了。
好在是凉的,不然她这一饮而尽估计得烫出什么毛病。
方游有点无奈,她不知道长大了一向冷脸示人不愿搭理她的妹妹怎么找上门了,她自己再倒了一杯,准备拿起润一润喉的时候,常盼伸手过来,又拿走了。
“你等会,”统共就三个瓷杯,常盼用了三个,口红印大喇喇的印在上面,跟她主人一样张牙舞爪,方游顿时不知道如何下嘴,她犹豫了一会,干脆不喝了。
这个决定才刚做出没几秒,常盼唰的从包里掏出一张东西拍在她面前。
方游扫了一眼没在意,第二眼的时候一个激灵,伸手就要拿走,她难得的慌乱和羞赧过让常盼有些得意,她一把抓住方游企图拿走明信片的手,凑近,一字一句的说:“姐,今、夜、月、色、也、会、很、美。”
这一声姐,声调寻常,可常盼却清楚的明白,她那点怨恨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早就消失了只不过是她留了个虚假的位置,企图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攻击方游。
阔别六年,她终究还是选择心甘情愿的踏进这个牢笼,等待制笼者温柔的刑罚。
第52章
方游低着头, 她掌下是那张陈旧明信片,而手背感受到的是常盼手心的温度,她盯着自己几年前写下的词句,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天意。
禄县是个小地方, 大多数都信佛, 对门的刘奶奶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县郊的南山寺进香, 宋香萍也是,中老年人成群结队的挑好时辰上山, 又一同下山,方游从来没有跟随过。她实在没法去信神佛,寻常人家香烛一点,佛前一跪,求的无非是家宅平安,一年顺遂,而这些之于她都是一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