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通说不想再学再考了,学怕了也考怕了。徐歌问他,“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杜瑞通说,“说实话,想过,但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清楚。实在不行就买套西服去跑招聘会呗,看哪家不开眼的单位看上我了就跟人家走去给人家当牛做马。”
徐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杜瑞通上下扫了一眼徐歌,他穿着警服,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自己跟他没法比。他低下头,说,“有的时候还真挺羡慕我爸那一辈的人,那会大学毕业还包分配呢,人生大事也都可以依靠组织,现在大学毕业顶个屁,屁也不是。”
徐歌跟着他苦笑了几声,安慰他打起精神,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这个哥。杜瑞通点点头。
他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有的礼拜天,会跟附近技校的娃们一起踢球,他虽然个子小,但身手敏捷球技好,嗖嗖嗖带球过人的样子很飒,技校那伙人玩不过他,就过来找茬儿,过个嘴瘾,一会说他长了个鸡胸,一会说他像个瘪三,还有人说他这么小的个子,怕是那玩意儿也跟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说,就是想激他动手,只要杜瑞通先动了手,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开干了。
可杜瑞通就是嬉皮笑脸地听着,因为他知道压根不用自己出头。后来那几个人还是先动了手,过来推搡他,撩拨他,又是揉他的头发,又是勾他的下巴。还是徐歌没法忍了,他一出手,就把那几个人弄的是服服帖帖。后来他们不服,组织了人去俩人的中学门口堵人,徐歌不想把事闹大,就给二舅打了电话,好几个片警一到现场,那些混混就作鸟兽散,从此知道这俩人有后台,惹不起。只是打那以后技校的那帮人再也不愿意和杜瑞通一起踢球了。
杜瑞通大学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不得已闲晃了半年,杜鑫良担心他这样下去会混成个废人,四处给他想办法,后来还是徐歌的二舅管志成说,派出所里有两个辅警的名额,看杜瑞通愿不愿意去。如果愿意,可以先报名,后面还要考试还要面试还要体检,让他抓紧。
杜瑞通对当辅警这事没什么期待,但也不反感,有个事干总比天天在家被父母念叨着强。他去上班的第一天秦育华还是站在他背后嘱咐他,让他有事别单独行动,要和小歌一起。
杜瑞通当辅警的第六个月,管志成被调到了刚由县升成新区的凰吉新区的派出所当所长,离繁星巷开车也得一个多小时的路,临走的时候他嘱咐徐歌,让他好好干,带着点杜瑞通,也让杜瑞通抓紧时间复习,辅警不能当一辈子,还是得考个正式的编制才行。
徐歌帮杜瑞通找来教材,还找了个从辅警考上来的前辈来跟杜瑞通交流经验,一番操作下来,杜瑞通信心满满。那年的春节,他在春晚的倒计时里暗暗许愿,新的一年,要努力,要进步。他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不再是辅警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的许愿确实成真了。到了第二年的春节,家里没人庆祝。他离开了派出所,胳膊上扎着黑箍,从此和警察生涯告别。
大年初五一开市,他就拉开油腻腻的卷帘门,成了繁星巷农贸市场里一家卖猪肉的商铺的老板。当辅警的那一年,短暂得像场梦。
现如今,年近四十的杜瑞通眯着眼睛,靠着黏糊糊的椅背抽完了指间的那半支烟。今天的肉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铁钩子上的两条细溜的。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尽量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像是恍个神的功夫,小二十年就过去了。
这是自己卖猪肉的小二十年,也是徐歌被杀后的小二十年。
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强碧云。她在电话里问杜瑞通,说自己明天有点事,没法过去了,问后天再去店里行不行。
杜瑞通说,“行吧,只是我明天中午就得去高铁站,你后天来了就自己开门吧。”
强碧云说,“行。”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杜瑞通说,“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大后天中午就回来。”
强碧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强碧云曾是徐歌的女朋友。在徐歌的追悼会上,杜瑞通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嫂子。她和徐歌本来准备十一的时候结婚的,可到了十一的时候,婚礼却成了追悼会。杜瑞通只敢看她一眼,就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她。徐歌死后,过了好几年,她才肯出去相亲。后来嫁给了张铸辉,俩个人从她生下张羽欣的那年就开始吵,拖拖拉拉的,两年前终于离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