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番外(60)

有过失去的人,总会在这点上相似。

他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朱槿心里依旧念着那个逝去的“兄长”,念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念到固执。他和朱槿一样,死守着被冰封的记忆,不断把自己变冷,让自己也要成为一块冰,坚硬到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他应该要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明白、知晓朱槿一个人的时候,想要去到什么地方。

在朱槿眼里,他们是灵山塔相依为命的花与蝶,而在昙佑眼里,他们更像是鱼与水。水离开了鱼还是水,可鱼离开了水却活不下去。朱槿从来就不需要自己,一直一直以来,昙佑远比朱槿需要自己那般需要着朱槿。

她是他至亲至疏的命门。

在无数个相隔咫尺的瞬间,他耳畔响起的,却是不同时间,母亲一遍遍重复过的话语。

待走到那扇无比熟悉的、敞开了的宫门前,他终于跨越了十几年的岁月,如约再次出现在这座改柯易叶的宫殿,与贤妃的孩子重逢。

朱瑜的视线宛如离弦之箭,一触即发,瞬间已经作出了状似兽类受到威胁时的攻击性。

这是无数次刀间舔血之中养成的敏锐与警惕。

于年少的皇帝来讲,是好的品质。

他坐在殿前的阶梯上,膝头枕着朱槿埋在他明黄华服下的脑袋,看清来人后眯起了眼睛。

朱槿蜷缩着身子,在他初初长成的修长身形中找了舒服的位置睡得无比安稳静谧,全然不似平日见到朱瑜时那般紧张戒备。

就像小兽缩回母亲的怀抱那样,昙佑的神色就这般柔软下来的同时却又感到一丝迷惘。

他想,他终究给不了朱槿这样的安心。

这世间只有朱瑜,与她一母同胞,身上流动着相同的血。即使是十几年的遥遥相望,所有长眼睛的人还是能够从他们一般无二的美丽面容中,看见他们极致亲密的血缘关系,如同天幕的日月,永远为彼此而亮,相依相伴,亲密无间,永远不会再进一步,也永远不会退一步。

这是昙佑第一次见朱瑜。

但比起他第一次见到朱槿的那一日,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至少,朱槿安然无恙,也会一直安然无恙。

这很好了。

昙佑节俭朴素十几载,从来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他露出一个尽可能平和温厚的微笑,朱瑜却只是用那平静到冷酷的声音问:

“昙佑法师,你怎么敢来这里?”

一个“敢”字,已经交代了许多。昙佑或许应该感恩他。

但不知为何,这般直白粗暴地撕开那层纸糊的窗,给他带来的感受远比不上他看见朱槿发现那个红木盒子时的诚惶诚恐。

昙佑:“我来找殿下。”

朱瑜闻言,倏忽之间弯了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景元宫的宫人们是都死了吗?竟然敢劳烦昙佑法师深夜来这里寻人?”

昙佑抬起那双澄明的眼睛,道:“毕竟找我要比找陛下容易些。”

明明是不带任何多余情绪的话语,朱瑜却感觉到无比的不爽,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继而道:“可今日在此处,朕可是宁愿看见太皇太后,都不愿看见你。”

昙佑垂眼,看向朱槿安然的侧脸,如同这世间所有稚子幼童那般干净纯澈的神情。

他问:“陛下要送殿下回去吗?”

这大约也算作一种试探,只是昙佑或许对此有一个比较确认的预料,而也不得不承认,在朱槿面前,自己能够为此找到一点被需要的价值。而朱瑜至少此时没有完全剥夺这个资格。

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勾唇,似笑非笑地对他道:“既然昙佑法师来了,怎么能让你白跑那么远的路呢?”

话是说得尖言尖语,然他拱手相让的事实已经说明了许多。

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从容不迫地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夹缝中所处的地位,就不可能是个无风之地,凉薄冷酷,漠不关心或许是真实的事实,然而对嘉宁,已经做到了他力所能及的特殊与关照。

临走的时候,朱瑜将那件明黄色的外袍搭在手臂,充满恶劣意味地再度笑起来,“魏佑冉,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昙佑的动作停了停,朱瑜继续道:“你知道,先帝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昙佑回头,看见他轻轻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指,压在唇边,对他满含恶意地微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朱槿被风吹醒,身上披着昙佑那件新做的僧衣,睡眼朦胧地望向天边,月亮已经斜下去了。

察觉到背上的人醒了,昙佑轻声问:“太冷了?”

朱槿听到他的声音,垂下脑袋,埋在他肩头,重新闭上了眼,闷闷地“嗯”了一声。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