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朱槿沿着原路去找莲心,她正在发着呆,等朱槿在她身边叫她,才忽地反应过来,向平常那样笑起来,“殿下玩的开心吗?”
朱槿说不上来开心不开心,只好道:“宫外很热闹。”
莲心点头,目光又落到面前随着流水缓缓飘远的河灯,“是啊,很热闹。但是也很寂寞。殿下应当是这样想的吧?”
朱槿陪着她坐下,忽而问起:“你为什么会出家?”
寻常女子终究要嫁人,成为尼姑女道之人并不常有,反而是皇室比较多。毕竟与皇室沾亲的人,都无法再寻常对待。
莲心垂下眼,“……殿下,我给你讲一桩我故乡的旧事吧。”
“我生在江南,那时江南有一户大姓,家中很是富裕,没几年竟还出了个进士在京中任职,于是那户人家越发显贵。自然,家中的几位姑娘也就被求亲者踏破了门槛。那大姓人家却看不上这些求亲的人,挑挑拣拣之时,恰逢京中传来消息,为这家姑娘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位四品大员的嫡次子,人却是风流无双,样貌才学一点不差。
“两家递了八字,那江南大户平白结了那么一门好亲事,自然恨不得立马把女儿送去。在本地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婚事,却没想到,没过多久传来了对方公子逃婚未遂闹着去佛寺中做了和尚的消息,大户的女儿自幼捧着长大,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气的牙痒,也闹着退亲。甚至自己偷偷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去京城。
“但是小辈胡闹,大人们向来不管。婚期不到一月时,大户的女儿如愿退了亲。却是因为那年钦国公因贪污惨遭灭门,大户在京的族兄牵连入狱,家中使尽了钱财打点关系,反而被扣了贿赂的罪名,连带着一族抄家。
“公主知道,一朝一夕的功夫能发生什么吗?那户大姓从那之后就此消失在江南了。本该是城中十户有七八户与之沾亲带故的一地之望族,就这样消失在了那处地界。”
莲心说完便起身,笑意盈盈地对朱槿道:“公主,我们回宫吧。”
回宫时莲心想起赵兹华令人胆战心惊的审查,毅然决定换个门走,通过的甚为顺利,一路直达景元宫。
景元宫外灯火通明,朱槿估摸着修仁和修安应当是回来了,也不知长青长松有没有稳住他们,不过就算知道,以修安的性子也不会报上去让整个景元宫受罚。
朱槿同莲心从偏门溜进去,大殿的大门却是敞开的。
宫灯的暖黄色光亮打在朱槿的脸上,朱槿却浑身冰凉。
殿内的主位坐着人,姿态闲适,手里拿着一卷她用来练字的佛经,景元宫熟悉的宫人朱槿一个也没看见,只有崔质那张清秀的面容朱槿尚存几分印象。
“回来了?”
那人轻笑着反问,语气轻飘到戏谑。
朱槿白着脸,“皇兄……”
朱瑜站起身,脸上带笑,并未理会朱槿,对一旁的崔质道:“昔日灵帝崩而十常侍敢劫少帝及陈留王,今日看来你们宦者终归是没落了。不得主子宠爱也就罢了,还倒让一个宫外人劫了公主出宫。”
莲心闻言笑了一声,站在原地,也没有再多余地去跪这九五至尊。
朱槿自然明白朱瑜是要追责莲心,忙大声道:“是我自己要出宫!要罚也应该是一起罚!”
她的声音清亮,似乎是想让所有人都听清长公主的“自首”,但无人敢听。
朱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默然地对上嘉宁的眼睛,冷的令人心惊。
“崔质,还不去捉拿贼人。”
崔质顿了一下,才复又拱手,“是。”
他带着两个侍卫,莲心没有反抗,颇为配合的由两人押走。
朱槿回头见莲心真的被押走,忙跪地在朱瑜面前,“皇兄,是我一时兴起逼着莲心陪我胡闹,要罚也该是我罚的更重。”
嘉宁俯下身姿,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眼前已经变得泥泞。不知是额头的冷汗顺着流入眼眶,还是盈满的泪珠。
“皇兄,此次是嘉宁任性了,嘉宁愿受惩罚,但求皇兄放过莲心……是嘉宁自己要出宫,才胁迫莲心道长和我私自出宫,是道长无奈……”
然而朱瑜却并未听进她的一句话,他只是缓缓走到朱槿面前,半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捏着朱槿的下颌,打断了她絮絮的话语,迫使她抬起头直视他。
“嘉宁,”朱瑜的眼神冷淡,深黑的瞳孔仿若无边的夜色,只有周遭昏暗的火光倒映出的一点表层的光亮,“这十几年来,我未曾多照料你,竟让你有今日这等卑躬屈膝的姿态。今日为兄教你的第一堂课便是记住今日,永远不要像今日一样跪在地上祈求别人的垂怜。尤其是你身上流着的是皇室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