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番外(22)

她想起灵山塔上每年昏暗的青灯下透过窗,在黑暗的山林中遥望京城的时候。奇异的是,现在她真正走入尘烟市井之中,却并不觉得那时的遥望是令人难过的事了。

就像她从前很害怕也很厌恶昙佑的发怒,并非像现今这般遥远疏离,彷佛已经真的成为了心无杂念的佛。昙佑的怒火总是与他这个人一般,是沉默无声的,却又再明显不过。

他生气时便不会同她说话,但要抄的经文、写下的字迹又总是惹他皱眉,要他出声。

偏偏这个人在有时候异常固执,就像他认定朱槿有错,虽然最后总是忍不住气消败给朱槿,却从不主动服软。

然而朱槿同样是固执的,“难道我想出宫一趟都不行吗?”

他不愿意陪她,她就自己来。就像他乐意几年如一日的侍奉他的佛祖,她也能在灵山塔找到自己的乐子。

昙佑与邓濡杞叙话时,邓府守门的小厮便来通报如海上了门。

灵山寺的僧人在盂兰盆会来京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知晓他在邓府的人并不多,朱槿那一日的口吻浮现在眼前,让他立即皱了眉。

今日他离宫时,可没有听说过朱槿要出宫。

如海见了他如同救星,马上把他拉到一旁,将朱槿来普庆寺的盂兰盆会遇见他们的事说了出来。说完见昙佑的眉头紧皱,担忧道:“师叔,殿下私自出宫会受罚吗?”

昙佑没有回答如海的问题,只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别再向人提起此事。”

他摸不清朱瑜的想法,此事可大可小,只能祈愿朱槿这次荒唐没有引人注目。

即便是七月十五这样在民间俗称“鬼节”的中元,也是老百姓们倾尽全力去欢笑的日子。只是欢笑之下,也有生计奔波的劳累。

京城都是如此,也就遑论他地了。尤其是那些边境苦寒之地,辛苦劳作终年,收成不见得好,还有那北边的游牧民族,每逢大雪便虎视眈眈。

朱槿第一次见到乞儿,竟然是在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景。

面前的两个孩子看着不过十几岁,瘦骨伶仃,衣裳单薄破烂。蹲在人家放花灯的河对岸,在垂柳下的阴影里互相依偎。

年长的那个孩子倒是尚算稳定,乌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向他们二人走来的一男一女,原本死寂的眸子涌出几分希冀。

与他依偎着的另一个孩子看着更加年幼一些,身上盖着几块破布,紧闭着眼,浑身抖得像筛糠。

大一点的孩子只好将他尽力护在怀中,遮住一些凉风。

昙明见到此等状况面色凝重起来,对朱槿道:“得去找个大夫。”

朱槿便道:“你先去找大夫,我就在这里。”

昙明听她这样讲也不多犹豫,转身快步离开去找京中还在开着门的医馆。

那年长的孩子听见他们的对话,忙将弟弟轻轻放下,上前冲朱槿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他磕头磕的实在,也迅疾,脑袋在厚实的泥土上发出闷响,口中连连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朱槿都来不及反应,伸手将他扶起来,也茫然无措,不知怎么同他说话,只蹲下来牵起他的手,仰面安慰他道:“……你弟弟的病会好起来的。”

那双细嫩温热的手触及他冰凉的皮肤,就像是从前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烫的他想要躲闪又下意识的依恋。

朱槿听他说话带着口音,不像是京中的语调,便柔声问起来:“你们是从哪里来到这的?父母又在何处?”

那孩子闻言明显面色一黯,让朱槿隐约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只见他忍住了泛红的眼眶,恭恭敬敬的回复她:“贵人,我们是由肃州来到这里的,父亲原本是屯田的农民,去年冬天天气太冷,那些蛮人混进城中夺了我家的余粮。我爹与他们争斗伤了腰,躺在床上几个月便没了。”

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娘不愿意继续在肃州,便想拉扯着我和弟弟来京中投奔亲戚。只是半途自己反而没熬过去……”

朱槿听见肃州,想起了三哥朱熙。

何太妃说他中秋会回京,彼时朱槿应当可以和他说说这些,总归能多注意些。转而想到的,确实自己那轻飘飘的同情,似乎还是太过苍白。

她看着这个孩子,隐隐想象着几个月前这个孩子也有着完整的家庭。然而那点微末的幸福,就在一场外族的侵入中轻易消逝。

她此刻莫名想到何太妃那时对她说过的话,自己是一个国家的公主。

而面前的孩子,也算是她的臣民。

但是她所能帮助他的,也不过是摸了摸他的头,轻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回答:“孟伯由,我弟弟叫孟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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