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家而言,她本不该回来,最起码不该是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她是同江家有过资助协议,但那又怎么样,她正常履约,一切都如江老曾安排的那样未曾有半点逾越。
如今,什么年岁的事儿了,还值得提出来在翻一翻?
见桑枝从进门时就低眉顺眼的站着,江老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心下的火气也散了几分。
何必跟个不听话的小辈置气。
江老淡然道,“你也是,回来了,也不知道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说一声。怎么,心里还恨我呢?”
桑枝听得出来,江老哪里是埋怨她这个小辈不懂礼数,分明是将话放在明面上摆着,揣测且质问她为什么突然偷着回来。
“您多虑了。”
桑枝似是来了精神,她掀起眼皮子,挺直了腰身,勾了勾嘴角显得有些神色疏离,“家在这儿,落叶归根,人总是要回来的。”
总不能将一辈子都烂在外面。
江老嗤了一声,火气稍显,显然对桑枝这个不够诚心的回答很不满意。
他“啪”的一声将手上的杯子落在一旁的桌面上,“但当时你可是向我白纸黑字发过誓的!”
桑枝依旧笑着,但笑容有些抱歉,“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桑家向来不是什么体面人家,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桑延背地里都是见不得光的混蛋,当着您的面都没几分脸面
,您怎么还能相信桑家的姑娘会是个百分百守承诺的呢?”
与她而言,这年头,承诺最是没有几分承重量的假象,会去相信的人才是真的蠢。
可江老听的明白,桑枝这是变相的将桑家一并拖出来骂了。
看来父女积怨已久,根本未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半分。
一时无话。
桑枝不免心中琢磨,江老向来心思深沉,今日叫她来江宅问话,未必是要在这件事情上为自己找补些痛快。
桑枝正想着,只听身后传来远远的一阵娇笑声,有些耳熟,她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笑声欲近了些,桑枝抬起头,就见江老颇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随即朝后看去。
桑枝背对身后光景,她看不见,只瞧着江老的目光都冷硬了几分,她不免蹙起眉。
“爷爷。”
被浓郁夜色笼罩着的老宅内灯火通明,寒风裹着男人清冷的嗓音一同蔓延至耳旁,显得江肆的声音颇具穿透力,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递到桑枝的耳旁。
二人擦肩而过,江肆像是未曾瞧见站在一旁满是规矩着的桑枝。他只顾着亲昵的拉着乔茉的手,满是春风得意的向唯一的亲人介绍着身旁早已红了脸的宝贝心肝。
他勾着乔茉的手,嗓音含笑,“我带您孙媳妇来看您了。”
闻言,桑枝心下一颤,黑沉沉的睫毛往下压。
江肆。
他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距离不远,只要她稍稍抬手好似都能触碰他的衣角。
但
他们彼此间隔着的距离太过遥远,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正手挽着他人,分享着自己独一份的难得喜悦。
桑枝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块突然就塌了,似是暴雨倾盆而下。
她没想到会同江肆今日撞见,准确的来讲,她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熬局面。
她像是透明人一样的被晾在一旁。
桑枝觉得这样最好,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这一刻能够遁地逃走,也不要见证江肆同其他女人的甜蜜。
只是仔细想想,桑枝抬眼看去,江老神色淡然,她不免觉得这是江老故意安排的。
比起二人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无聊的过往废话,江老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想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江家一手遮天,犯不着对她这个无名小卒浪费时间。
或者说,比起她的存在,能够让江老觉得更为棘手的人,怕是眼前正被江肆捧在手心里满是娇弱的乔茉。
孙媳妇?
恐怕闹到最后,也只是落得了个曾哄得女孩子开心的称呼罢了,桑枝有幸见识过,江家的门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江家的选择,向来都是优中择优的,哪里会是随着江肆随自己喜好而定下的呢?
桑枝挑眉看去,望着江老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球,却也看不透他深不见底的谋算。
她猜,若是在这里多待下去一秒,恐怕都要被江老当炮灰用。
虽然她这个人很小气,私心让她无法接受亲眼看着江肆同别的女人秀恩爱。但她这个
人也是够大方,如果江肆真的爱上一个真心难能可贵的人,她也未尝不可献上最为诚挚的祝福。
人嘛,总是要阔别过去的往前走的,但是被人当傻子当枪使就不划算了。
她也未曾仔细去听江家祖孙到底在那寒暄些什么,也就自然而然的将江老眼底对乔茉的那股子冷意直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