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聚合和热分解反应。”傅亚瑟若有所思,“长时间加热的确可以使天然油脂中的顺式非共轭不饱和脂肪酸在高温下发生顺反异构化和位置异构化生成反共轭双键化合物……”
“你再尝尝这个!”秦椒听得头晕,赶紧夹起一片甜烧白丢进他碗中。
傅亚瑟蓦然收声,垂眼看着刚刚缩回去的筷子。
那是秦椒的筷子。
她刚才正在使用的筷子。
被他这样凝视着,秦椒打了个颤,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犯了忌讳。
“对不起,我不该劝菜……”
她正想起身给对方换副碗筷,就看着傅亚瑟夹起那片甜烧白,吃了。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上突然很可疑的暗沉几分,嘴角也朝下紧抿。
大概是用尽平生教养才能维持如此礼貌?
分餐制,公用餐具,卫生健康……秦椒叹了口气,暗自惩罚自己甜咸烧白各少吃两片。
与此同时,傅亚瑟屏却某些不恰当的绮念,把注意力集中在舌尖。
甜烧白切得更薄一些,看起来晶莹透亮,吃起来比咸烧白更柔软轻盈。
当中甜糯细腻的红豆馅是神来之笔,带了些淡淡花香和柑橘清爽,让他误以为自己在吃一道甜点,而非肉食。
既然已经打破准则,他索性又舀了一勺为甜烧白铺底的米饭。
秦椒说这是糯米,最地道的吃法就是把甜烧白卷起来,和着糯米饭一起吃。
不得不承认,这种吃法的确很快乐。
傅亚瑟很清楚:这是糖分催动胰岛素快速增加,使得血液中的酪氨酸与苯丙氨酸成分降低,于是色氨酸在竞争上处于优势,很快进入细胞中转换成血清素。
不同于多巴胺催发的激情,血清素带来的愉悦感是松弛而镇静的。
不仅抚慰了他疲惫又空乏的身体,这种神经传递质也在诱导大脑开始回忆和想象。
“在南充,过年也吃这种食物?”
“当然!”秦椒用力啄了两下脑袋,“不过南充在川北,肉片切得比更大片。至少有我手掌这么大,叫大刀烧白。”
见他似乎有兴趣,她又讲起早年间四川民间吃田席,又叫坝坝宴,吃的是九斗碗,讲究的是三蒸九扣。
在她清脆又欢快的声音里,傅亚瑟也看见了麦苗青,菜花黄的田坝,几十上百人按辈分高低、男女有别分坐成许多桌。桌上斗碗比他眼前的汤碗更大。
除了甜咸烧白,还有大杂烩,热窝鸡、粉蒸肉、蒸肘子……一碗碗都是他听不明白的菜名,但必然都是肉嘟嘟、肥嫩嫩、油汪汪。
他原本应该皱眉,应该给予一些医学忠告,却被这种伸筷畅食,举碗痛饮的氛围所感染。
不远处,随地挖就的土灶上蒸笼成叠,热气腾腾。一碗碗菜从蒸笼中端出,流水般送上各桌,还要伴随厨师和主人家笑哈哈的自谦:“吃好喝好,招呼不周。”
这是远超他想象力的画面。
粗野、奔放、痛快淋漓,有如开席时必然会燃放的鞭炮。
“爆竹声中一岁除”。
少年学中文时,他学过这首诗。
英国没有爆竹,只有焰火和盖伊福克斯节。所以他只能把篝火、烧稻草人和烟花来代入那首中国古诗,最终得出一个“因为吵闹不胜其烦,赶紧撕下日历翻篇”的印象。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个多么错误的印象。
爆竹不仅是恐吓和驱逐,也意味着喜悦和祈祷。
在空荡荡的熊猫饭店里,在两个人相对而坐的饭桌上,傅亚瑟生平头一回体验到“过年的热闹”。
按秦椒的说法,这就是“年味”。
被这种滋味蛊惑,他突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变得就像那些放纵欲望的患者。
从不吃中餐的他,不仅吃了丰盛的一餐,最后还学着秦椒盛了一碗米饭,浇上咸烧白的肉汁和冬菜拌匀。
真香。
看来,明天他需要一个更为严苛的饮食计划。
第43章 在厨房守岁就好
年夜饭结束,已是两个钟头之后。
傅亚瑟很绅士地提出送秦椒回去,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过了午夜,又不是周末,地铁没有夜线可搭。”
秦椒果断拒绝:“我留在这里就好。”
像怕他有意见似的,又飞快补充一句:“亨利答应过,我想待多久都行……我保证,不会破坏任何东西!”
傅亚瑟对饭店财物安全毫无兴趣,只提醒道:“这里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不用不用,我在厨房守岁就好。”
“守岁?”这又是一个傅亚瑟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词语。
“吃过年夜饭,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打牌看春晚,随便做什么都好,总之要点着灯通宵不睡。守到大年初一早上,今后一年就会平平安安,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