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个故事，秦椒心头五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何太太观察她的神色，微笑着朝她手臂上轻拍：“别介意，有时候隐瞒纯属出于善意。他们当医生的，习惯了替人选择最佳方案。”
有人要当活雷锋，秦椒并不介意，只会感激。
但因为这个人是傅亚瑟，她的心在感激和震惊中，又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仿佛那些矢志复仇的江湖侠少，一路杀到最后，突然发现杀不得，仇人竟是恩人。
还记得她因为没有租房而愧疚道歉，傅马克回答得语焉不详。她把含糊的态度视作体贴和为人不欲人知的善良，却被真正的体贴和善良隐瞒至今……
就在刚才，她还横眉冷对，只是考虑到傅亚瑟中文俚语水平太差，才没有直接叫他“你行你上，不行就别逼逼！”
这不就成了恩将仇报？
最糟糕的是，房子这事时间太过久远，根本无法用“为了熊猫饭店”来解释。
侠少拔剑，锵然剑落，四顾茫然。
心底，一个秦椒在翻滚呻吟，欠谁人情不好，偏偏欠了那谁的……以后意见不合，她还能不能正面刚？
另一个秦椒捂着脸各种羞臊，一会儿想问“难道那个时候他真的喜欢过我？”一会儿又懊恼，想必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在那谁眼中一定是个愚蠢又可笑的白眼狼，倒衬得他宽宏大量……
她可算是明白了，那些侠少为啥会吐血三升。
秦椒找了个借口，匆匆同何家夫妇告别，也没有惊扰其他人就溜出了熊猫饭店。上了地铁才给艾瑞克发去短信，只说自己灵感大发要回家琢磨菜单。
琢磨是有的，灵感是没有的。
她在地铁上呆坐一路，临到下车，仍不知下次见到傅亚瑟该用什么表情。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秦椒才意识到，除了下午茶那块司康还有一肚子气，这大半天她还什么都没吃。
伸进衣兜的手指触到一样东西，立刻如着火般蜷起来。
85%的黑巧克力。
现在，秦椒知道了，为什么傅亚瑟会认为她需要这个。
足够的热量和咖啡因……还没有剥开包装，她口腔里已弥散着又酸又苦的味道。
以琢磨菜单为由，秦椒闭门不出三天，终于接到赵杰森的召唤。
原来派对之后，那位廖精明又来过熊猫饭店几次，不是拽着赵杰森“谈谈”，就是阻扰设计师现场勘测。没人时就抱着酒瓶坐在门前，或是醉醺醺同路人打招呼，或是又哭又笑要老亨利给个说法……
如此折腾，就因为他坚信：熊猫饭店既然要开张，主厨当然应该是他！
秦椒赶到时，正听见廖精明粗声大气冲老亨利嚷嚷：“这么多年，我跟你学艺，替你打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就这样被撇到一边？当初你说干不动了，熊猫饭店开不下去了，给了三个月遣散费就让我走人！前脚把我骗出门，后脚就找来个黄毛丫头另起炉灶，当我廖精明是好欺负的？”
老亨利想要解释，刚起了个头，就被他一把推倒在椅子上：“废话就不要说了！我也不记仇，回来继续给你掌勺，今天就把合同签好了事！”
“熊猫饭店的主厨是我。”秦椒走进去，挡在老亨利身前，“这位大叔，你要想进后厨工作，就按我们的招聘流程走，热菜凉菜各试一道。”
“试个屁！”廖精明耷拉着眼皮瞄了她一眼，“老子掌勺时你这丫头还在吃奶，有什么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大叔你在后厨工作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厨师这行从来不问年龄，只以手上功夫论高下？”
秦椒憋了这几天，正想舒活舒活筋骨，便朝廖精明勾勾手指。
“想回熊猫饭店掌勺？有本事就别吵吵，亮手艺说话！”
第141章 我们凭手艺说话
“Chilli！”老亨利站起来，按住秦椒的肩拍了拍。
他看向廖精明，神色非比寻常地严肃，目光中还含了一丝失望。
“当初熊猫饭店为什么开不下去，身为最后三年掌勺的主厨，你心中真的没有数吗？”
秦椒闻言撇撇嘴，心想就凭自己吃过的那几道“川菜”，能挺三年也算奇迹。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挂羊头卖狗肉，麻婆豆腐用番茄酱。“洋中餐”在伦敦遍地开花，做法都是一样的不正宗，厨师用心不用心却是另一回事。
她还记得那个冷得透心凉，叉子第一下都叉不进卷皮的“四川炸春卷”。
就算没有专业白案，点心都是从唐人街买来的成品，至少也该保证进货新鲜，上桌前预先加热，别这么糊弄客人。
“生意不好怪我咯？”廖精明愤怒地眯起眼睛，“也不看看你开的薪水才多少，留不住人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