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如今我又重新记住了。
我扶着阳台的围栏看小后院种的树和花花草草。回头见袁苑桉站在边上倚着墙,明亮的光映在她身上,让那素净的墙都成了合衬的背景。
我问她:“住得起这样的地方,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没有正式工作。”
“哈?那靠什么过活?”
“租金,这栋房子全是你的。”
“整、整栋?不光这一屋,是整栋?”
“嗯。”
“我还是个有钱人哦!买的?”
“听说是继承遗产。”
“啊?”
是知道自己没有家人,但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遗产。
“从谁那里继承的?”
“不清楚,你没提过。两年前我来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样……那,有租金收入不工作,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也不清楚,你很少走出房间,几乎不跟我说话。”
还是相似的描述。
以前的我,怎么会不跟她说话呢?她不是我列表里唯一的好友么?
她又说:“这栋房子的出租事宜,有中介替你打理。你出院的事我已经通知她了,估计很快就会联络你。”
“谁?”
“欧小姐。我也没见过她,一直以来都是电话沟通。”
“哦,好的。有告诉她我什么都忘了吗?”
“我没明说,毕竟是跟钱有关的中介,就稍微谨慎点。”
“唔,有道理。这种事没必要逢人就说。”
“知道家里的地址门牌号吗?”
“打车时你说过,启墩路八号。”
“嗯,是的。”
……
“你住的主卧有独立卫浴,客厅这边还有一个洗手间。洗衣机也在这里,洗涤剂都在旁边架子上,如果找不到随时问我。”
“虽然是指纹锁,但也有备用钥匙,一般放在玄关的钥匙盒里。”
“水电等费用是自动划扣的,不用担心。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检查一下自己还有没有别的自动划扣协议。”
……
这是我的屋子,但一切都是陌生的,我跟着袁苑桉“参观”了一圈,默默记下她所说的。
住院时尚且是病人,吃喝拉撒有人照顾,可以从肢体到思想都当个懒人。如今出院了,懒不得,得回到各种生活事务中来。
很多事都有待重新了解,最首要的不是别的,净是那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小事。
我分神琢磨,自己就像继承了一个叫赵肆勉的陌生人的人生。我对她一无所知,却要全盘接手她的人生,并成为她。
那么,这个我——赵肆勉,是什么样的人?我指的不是外表。
初步总结:有社交障碍的家里蹲,没有正式工作,靠房产收租获得收入。
唔……这描述怎么看都是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废人。
——但也不是指这些描述,我想了解的是自己性格、人格里的特征。或者说,更深层的:我是什么人,我期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命题听起来挺大的,对不?但其实它很重要,会不知不觉一直在想。它是“我之所以是赵肆勉这个人”的关键,是身份认同。
当记忆变成了空白,思考“我是什么人”这种问题就显得虚无。没有过往经历和体验,没有过去的想法,就像没有参照没有落脚点。
是袁苑桉的话把我拉回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上来: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又是外卖哦。”
“又?”
“医院的一日四餐就是外卖呀,齐护士说的,不过是个固定订餐点,本质都是外卖。”
袁苑桉想了想。
“我做饭也行。你先休息会儿,做好叫你。”
她似乎认定我一定会马上回自己房间,啥都不干,等吃饭。
“我可以帮个忙打个下手什么的。”
“不用,你刚出院。”
“都出院了,就很健康了啊,分担点。”
她忽然不说话了,神情还带了疑惑。
于是我又猜到了:
“以前的我不做家务吗?”
“从不。”
“那正好,打个下手学学怎么做饭。”
“改天吧。两人份的饭而已,很简单的。你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吃饭。”
好吧。
我的房间,嗯,挺宽敞,墙是浅绿色的,类似医院那墙。袁苑桉之前提过,说我喜欢这种颜色。是不是喜欢我不记得,但这颜色确实好看,而且整个屋子也就我房间刷成了这颜色。
床铺整齐,座椅不见灰尘,但杂物有点多。书不少,一眼扫过以小说为主,游戏卡带也很多,密密麻麻占了两层书架。衣柜单调得令人发指,全是T恤卫衣这种休闲服,除了绿色就是黑白灰——既不上班也不出门的家里蹲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