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些花如同承受不住熟透的重量。在枝头坠落,零落成泥。
被雨打湿的路面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这样的桂花,金色点点像是金色的雨滴。
僧侣一边扫,枝头一边落。
山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又是重复的。
而陆皓此时也似乎静止了,他跪在俞老的门前,已经数不清多久了。
僧侣看到他身上还有血,劝他先休息。
但他不听,也不解释,只是蹙着眉闭着眼,很倔强地静止在那里。
静默如雕塑。
任凭金桂落在他肩头,如同要把他掩埋在这里一般。
他也岿然不动,宁静入画。
但是石阶前的木门始终没有开启。
里面的人,始终不露面。
他想,俞老是知道的,只是还不愿意出来而已。
但他知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他也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俞老一生都在和金石篆刻打交道,怎会不明白坚持的力量。
所以,陆皓就决然地跪在这里。
哪怕葬在桂花树下。
这一晚,下了一夜的雨。
几次陆皓晕倒,又醒过来。
继续跪。
血被雨水冲刷流出来,顺着他的皮肤落在地上,又被洗干净。留不下痕迹。
山里的雨夜非常清寒,伤口的疼痛侵入骨髓。
但陆皓周而复始,像虔诚的信徒,一直跪了一整个长夜。
终于,在他精疲力尽的时候,清晨阳光初煦,雨也停了。
枝头的鸟在整理树叶淋湿的羽毛,那么有活力,好像在看他,看这个古怪的少年,叽叽叽鸣个不停。
而陆皓的力气也终于耗尽了。
他浑身湿透、冷透。
腿已经几乎没有知觉。
合眼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因为他怕一闭眼就会倒下去。所以撑着眼皮,一直把眼睛睁在那里。
脸上更是没有血色,唇也没有血色,失血过多白得像一张纸。
终于,门开了。
俞老脸色很不好看。
俞老还穿着昨夜的衣服,很明显,陆皓在门外跪着的这夜,俞老也彻夜未眠。
出来后他一句话没说,直接丢了一张青色的盖毯披在陆皓那堪称羸弱的身体上。
“你这又是何必!”
陆皓没动那毛毯。
没有把自己包紧,也没有拒绝。任凭那毯子垮垮地垂在他肩头,如同一片遁入空门的袈裟。
少年惨白的唇嘶哑地吐出几个音节。
“恳请俞老,帮助白枝。”
第444章 不回应
俞老背着手,语气更沉。
他似乎感到失望,又有些不怒自威。
“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哪怕是你陆皓也不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皓低着头,微笑。
“我知道,所以我来请求。”
“我不会同意。”俞老斩钉截铁的拒绝。
俞老:“你如果还不走,就当我们不曾相识。”
陆皓却不走。
他一动不一动。
突然他说:“我陆皓,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恩师,只有白枝。她心不属于我,可我已经沉迷。”
“如果没有她,我不能画画,不能活下去。”
“她父亲因为我父亲而死,”
“她母亲因为我父亲而双目失明;我父亲因为她父亲而死,母亲因为她无期徒刑;陆家欠她,她欠我,可我还是好想还给她,我没有办法对她不好,”
“俞老,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您是我恩师,如果您帮我,从此您是我父母,我父母若是帮了她,便是了了这份罪……”
俞老看陆皓这时候已经虚得随时都像要倒下,就连刚才说的那番话,也不知道是他残存的几分力气。
老先生拐杖拄着地面。他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纠葛。既唏嘘又为难。
可他心里,陆皓一直是非常简单的人。
那白枝接触下来,也不像不择手段的女生。
他不肯帮忙,也是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这道坎。
可如今陆皓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陆皓,不要太沉迷。”
“太沉迷,前途尽毁!一事无成!”
陆皓在那青毯子下笑了。
“那就让我一事无成。”
“陆皓来到这世上,除了父母给予的名字血肉,本就一无所有。”
他真正有的只有他一支笔。
一张纸。
一幅画。
以及他心里的梦;和他梦里的女神。
如果他的女神哭了,绝望了,褪色了。
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白枝那边这一晚也失眠了。
她越想越担心,很担心陆皓现在的状态。
如今这世上,怕是一个在意他死活的人都没有。
偏偏他又是个那么疯的。
万一路上开车的时候晕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