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园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的边缘,而关好彩站在第一排的中间。
这好像早早就暗示了,他们的距离说远不远,但肯定谈不上近。
从小学开始,他和关好彩都是同校同级不同班。
一年级时《外来媳妇本地郎》热播,向天庥这个名字突然引来许多关注,他一开始没搞明白别人语气里的善和恶,还天真地以为,大家都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拿他来开玩笑。
他甚至傻到觉得,他就是班级里的“开心果”,大家一看到他就会笑。
年纪稍长,他也终于后知后觉,这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友情”。
“肥庥”这种名字,也不是感情好的朋友之间会起的外号。
虽然没有刻意的疏远或排斥,但向天庥仍敏感地察觉到,大家并没有特别想和他来往。
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男生踢球打球玩游戏都不会预他的份,问就是说他胖,跑两步就气喘吁吁,只会拖他们的后腿。
尽管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透明人”,除了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譬如抄作业、打扫卫生、当跑腿,其他时候,很少有人主动与他交谈。
——说起来好笑,一二年级他当过班长,但上三年级后就被“撤职”了。
班主任语气委婉,说班长除了学习成绩要好,更需要有善于跟同学们沟通的能力。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人,对自己和他人的外貌更加关注。
上了初中的向天庥依然喜提“肥庥”的外号,而七班的关好彩,则喜提“冰山美人”的称号,男生们开些玩笑,说不知会有哪位勇士去“将冰山劈开”,然后窸窸窣窣地笑得猥琐。
向天庥和关好彩的班级不在同一楼层,课表没有相撞的课程,可能一周才会偶然碰上一次面。
但就算碰上面,两人也不会互道一声“hello”。
——过去这么多年了,向天庥仍深深记得,刚上初一时,有次他从楼梯往下走,而关好彩从下方走上来。
两人四目相对,向天庥心如鼓擂,心想着是不是得跟“老同学”打声招呼才行。
他鼓起勇气,手刚想往上扬,但关好彩已经移开目光,很快从他身边经过。
仿佛两人从未认识过,她连他叫什么名,都记不得。
高中,他还是跟关好彩同校。
她是名副其实的“靓女”,束在脑后的长发总会晃出一道好看的弧,像透明的钓鱼丝,轻易钩住他人的目光。
比起初中时,她更加不爱笑了,脸上表情总是很淡,可这并不妨碍男生们在私下讨论她今天擦没擦润唇膏、她校服下的肩带是什么颜色、她交没交男朋友。
向天庥不喜欢听到这些讨论,每每听见,胸腔里都会翻涌起酸水。
而这一年,向天庥也意外地交到了“朋友”。
那是班里一位男生,名叫苏涛,开学半学期了才转校过来,因为身高,被老师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向天庥的隔壁。
苏涛长相帅气,人缘很好,不到一个礼拜已和班上许多人打成一片,向天庥的座位旁边总站满了人,他应付不来这种情况,一到下课就匆匆离开教室。
中午多数同学都在学校旁的食肆吃午饭,向天庥也是,有天去吃煲仔饭时,遇到了没带钱包的苏涛。
那次他替苏涛付了钱。
之后的情节,向天庥如今偶尔回想起,都觉得不真实。
下课时的“聊天局”、放学后的“篮球局”,苏涛都会主动邀他一起加入,就算他插不上话、投篮投不准,苏涛都会替他圆场。
假期苏涛还会邀他去唱K,说要给他拓宽朋友圈,不能总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
包厢里有男有女,陌生面孔,打扮时尚,苏涛说这几位都是他之前就读那间初中的同学,并向大家介绍向天庥。
向天庥听着他说“这是我在新学校里很要好的一位朋友”,一度鼻酸难忍。
像他这样性格和样子都不讨喜的肥仔,也能交到朋友是吗?
没有调侃,没有嫌弃,没有孤立,没有厌烦,没有视为透明。
苏涛会把麦克风递给他,会问他要喝什么饮料,会教他玩他从未接触过的游戏……
那天KTV的费用,向天庥主动去买了单。
他知道苏涛为了一双篮球鞋,已把那两个月的零用钱提前花光。
那时候向天庥的母亲还在世,家人对幺子的溺爱,体现在向天庥总减不下来的体重,和鼓鼓囊囊的荷包。
除了买书和学习资料,他没什么需要花大钱的爱好和消遣,所以攒下来不少钱。
一开始只是体育课后的可乐,午间的烧鹅髀饭,周末的网吧和麦当劳。
向天庥觉得这是应该的,朋友之间就得互帮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