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彩撇撇嘴:“……对不起咯……”
是的,她没有什么资格说外婆和郝韵脾气古怪。
她们一边嫌弃着对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却悄悄地长成了对方的样子。
向天庥问:“你有给外婆机会表达她想说的吗?”
关好彩低头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有一丝哽咽:“她不说,我也清楚。同她一起住了那么多年,我当然了解她,虽然口上总说‘生块叉烧都比生黄昭君好’,但她打心眼里,还是希望能跟黄昭君多见几面。”
关好彩小时候跟外婆睡一间房,好几次午睡,睡着睡着忽然醒来,发现外婆并没有睡着。
她背对着关好彩,坐在床边,捧着一本相簿,一页一页地翻。
都说小孩子没什么记忆,可关好彩却对这个场景记忆深刻。
她甚至还能记得,那时候外婆房间的窗帘是蓝色的,上有白色碎花,布不厚,不像现在这样可以遮挡住全部的光线,于是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就像被雨淋过。
她的视线中,只能看见外婆的背影,肩膀一颤一颤,好似泡在一场永不停歇的雨里,冷得她发抖。
后来,关好彩偷偷去打开过外婆的床头柜抽屉,拿出那本相簿。
里面的照片,除了一个她未曾见过面的男人,剩下的多数是年轻的李静芬,抱着或牵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那小女孩与当时的关好彩有几分相似。
“后来长大了,我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外婆要一直守在那栋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连唯一一次装修,也是因为房子实在太旧,房间也不适合小孩们住了,她才愿意装修。你常去我家,也能看出来,外婆住的那一层,基本都是老家具,只有我们楼上的家具才是重新买的。”
桌柜上的面汤有些凉了,浮起薄薄油花,关好彩也没了胃口,只想趁今晚把那些从未倾诉过的话全倒出来。
“那房子就像录像机,把她以前生活过的画面都记录了下来,所以她不愿意搬,不愿意装修,不愿意换家具,都是因为她不想覆盖掉那些记忆。她的固执,她的保守,全是因为她还在等着黄昭君回来。”
向天庥把外衣脱了,也钻到被子里,从后面抱住她:“嗯,很多老人的房子都是那样的。”
不是固步自封,不是不想接受新事物,是怕自己忘记,是怕崽找不到家。
关好彩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哑:“而她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呆在那个家里。”
向天庥吻着她的肩膀,问:“为什么不想?”
“因为那就是个死结,每次我想去解开它,但外婆她就把它绑得更紧。我昧着良心赚钱、赚那么多的钱、到现在可以一口气买下珠江新城大平层也不心疼了,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领情……她更宁愿呆在那小房子里,继续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许是累了,许是向天庥的吻太温柔,关好彩说着说着,眼皮子耷拉下来。
后面似乎还说了许多胡话,她没印象了。
她对那栋骑楼的感情好矛盾,一边想要逃离,一边又不想离它那么远。
一边对它厌烦,又一边好爱它。
那种感情就像每个月的月亮,不知不觉中缺了一块,又在不知不觉中圆满。
向天庥等她睡着,慢慢把她放平,盖好被子。
关好彩只吃了几口的那碗面,被他端到窗台边,就着窗外月光大口吃。
“嘁,比我家的差远了……”他不禁嘀咕。
但本着食物不可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吃完了。
餐盘餐具放到门外走廊,按了“请勿打扰”,洗漱后,向天庥轻手轻脚地躺到关好彩身边。
把她揽进怀里前,他给李静芬再发了条信息。
「她睡着了,刚才跟我说了很多话,具体的我没办法全部传达给你,但她很爱你。」
*
隔天,关好彩没有起太晚。
她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嘴唇爆皮,四肢酸痛无力,尤其膝盖,昨晚还不觉得,今早发现红得触目惊心。
向天庥吓坏了,一直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还是用不用买点药来擦,又问膝盖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哪个动作导致的,他以后不用那动作就是了。
关好彩没好气地瞪他。
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但精神气爽,还面色红润。
他俩真是同龄吗?
关好彩换衣服的时候更觉得狼狈,尤其那双塑胶拖鞋。
手机快没电了,微信有李静芬发来的信息。
李静芬只说了一句:等你回家。
关好彩眼睛又酸了。
快十点了,向天庥问她:“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可以当做吃午饭了。”
关好彩想了想,说:“去泮溪打包些吃的可以吗?我带回去给外婆她们当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