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冷着脸道:“这难道不该提防吗?晋国是如何让魏赵韩三家瓜分了的?不就是因为晋国无公族吗?如今三家分晋,便是当年晋献公尽灭公族、宠信异姓大夫埋下的祸根。”
“吕氏倒是有宗族,如今在齐国当家的不也是我们田氏了吗?”齐侯也冷着脸道。
田原哽住,顿了一下,声音冷硬地道:“君上若如此说,只怕齐国离着祸事不远了。”
齐侯面色一变,起身:“叔父这是在要挟寡人吗?”
田原面色变得很难看。
相邦田向轻轻咳嗽一声:“议论国事,难免有分歧,君上和上卿莫要动怒。”
齐侯和田原都呼一口气,再次坐好。
田向缓声道:“我们田氏人再多,又有多少?天下人又有多少?宗族父母尽心,自己努力,也只能成为平常的可用之人,而真正的俊彦,有上天所赐的才智,非宗族父母个人可强求的,这样的俊彦或许每千人每万人中才能出一个。
“我们的子弟,每代人中有几个这样的俊彦?天下人中又有多少?岂能因为顾及宗族中那些平常的可用之人,而放弃天下俊彦?这些俊彦,若不得用于齐,则会用于魏、用于赵、韩、楚、越诸国。上卿想,这对我们齐国,将会有多么大的损害?”
齐侯连连点头。
田原神色有些松动,却依旧摇头道:“相邦所言,固然有些道理,但俊彦头顶上也没刻着字……我还是觉着贸贸然招些外人来,只听他们说一通话,便将朝中职事交予他们,太不谨慎了。外人可不像我们自己的子弟那样知根知底。况且,难道要因为这些新招纳的人,就将从前的旧臣黜了?”
见其叔父有所松动,齐侯神情也松弛下来:“这个,相邦已经有了主意,寡人以为甚好。对新来的贤者,可与他们大夫甚至卿的爵禄,却暂不与他们职事,许他们随时来见寡人,也许他们公开谈论国事。这样,我们既能用其才能,又不用变动如今诸臣之职事,既不怕旧臣怨愤,也不怕新人乍用惹了乱子。”
田原略皱眉,终究点了点头。
田向道:“向想着,专门建一个地方,这些贤者可在此设坛讲学,君上、诸臣、我们的宗族子弟,乃至国中向学之人都可以去听,届时临淄向学之风一定大盛。假以时日,我们便不止有这招纳来的贤者,我们还会有新长成的一群贤者。”
齐侯拊掌:“便如魏文侯时,贤者子夏之魏,讲学于西河,李悝、吴起等皆为其弟子。魏国能有今日之强,与这些人干系很大。”
听了李悝、吴起的名字,田原眉头又是一皱。他看一眼在兴头儿上的齐侯,又看一眼田向,没再说什么。
很快,齐国以齐侯的名义发布了求贤令,临淄的士人们奔走相告,估计这个讯息很快就会传到列国去了。
不几日,便是上巳,临淄城西渑水畔如往年一样热闹,士庶男女出西门,在水畔祓禊祈福,踏青游春。
俞嬴其实对上巳日出门祓禊踏青没什么兴趣,特别是渑水畔,到处都是乌泱乌泱的人,哪里是踏青,纯粹是数人头了。
但公孙启和令翊都兴兴头头的,又有魏国使者魏溪、赵国使者柏辛、韩国使者谷琦等相约,俞嬴不好扫他们兴致,只好随他们同往。
魏溪一见令翊就打趣:“长羽这是想压倒全临淄的士人,勾了全临淄淑女的魂吗?”
柏辛、谷琦也跟着一起笑。
平日令翊多是武将装扮,只偶尔兴致来了,穿得像个纨绔世家子,今日却一袭青衫,带着士人的头冠,腰间的带钩也是白玉的,打扮得像个清雅的读书人。
他长得好,眉眼清秀,常年练武,身姿格外挺拔,还是世家出身,比旁的读书人更多两分矜贵气,只这样往那里一站,便让人挪不开眼。
令翊笑道:“我勾那么多魂干什么?”
魏溪怪笑:“不勾那么多……那看来是想勾某一个了。‘出其西门,有女如云’,咱们今天可得看看长羽想勾谁的魂。”1
俞嬴跟着魏溪一起打趣令翊,摆手道:“要看你们看,我可不跟长羽一起走。他打扮得这般光映照人,比得我等像干菜帮子。”
魏溪、柏辛等大笑:“亦冲先生所言甚是!美男子是这世上最招人烦的了,长羽莫要与我等同行!”
令翊瞥俞嬴一眼,也悻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