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让他逗乐了。
令翊看着她,张嘴,又闭上,再开口,问的已是别的:“翊认得先生几年,却始终不知道先生之名……”
俞嬴在燕国和燕质子府是太子太傅,是先生,是老师,年岁不大,却一开始就是长者一样的人。不像前世混在临淄、混在诸国的时候,年岁还小,与同龄年轻人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的,明月儿之名许多人都知道。后来,俞嬴混出了些名堂,吕齐侯贷那种老翁也爱像家中父母尊长一样称她“明月儿”以示亲近。
俞嬴不是藏于深闺的女子,这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令翊一直没问。
他这时候问,却又带着点别的意思似的。
俞嬴如不知道他的意思一样,大大方方地笑道:“明月儿,也叫盈。”
令翊点头,或许是在心里念俞嬴的名字,过了片刻才笑道:“先生的名和字都与月有关。”
俞嬴笑道:“月花雪柳,女子的常用名,不知道天下间多少女子与我同名。走在街上叫一句明月,十个女子,兴许有五个回头的。”
令翊没理她这句谑语,只是道:“先生早点睡,咱们明日早起就启程了。”
俞嬴点头。
令翊吹着那片竹叶走了,这回却吹的不再是《暮春曲》,而是不知道哪里的小调,听起来和这样的月夜很合拍。
回到自己屋里,俞嬴打开匣子,里面确实是那块青石坠子。
俞嬴回想起许多事,有当年自己摆弄这块小青石镇,与田向说“我看这块石头就比他们那些所谓的美玉都好——好看,还是件有用之物”;有两人决裂,他气极把这块青石摔在地上;还有这回初到临淄,风雪中令翊把这块坠子从高楼檐角射下来;又有田向宴后耍赖想将之要回去,自己让他拿一匣子珍宝来换;再到刚才令翊等在门前吹竹叶,那么欢快和乐的曲子,让他吹得如斯寂寞……
又想到刚才令翊问名的事,他有些感伤又带着希冀的眼睛,他吹着竹叶融于夜色中的背影,以及另一个人用下巴蹭自己的头发说“明月在怀,方知何为圆满”……
俞嬴又突地想起当年的简姜太后说的“公子日后不知道会让多少男子伤心”。自己当时只当这是笑谈,问:“请太后指点,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说:“那便让他们伤去。”
彼时的俞嬴哈哈大笑。此时的俞嬴苦笑一下,可我并不想让谁伤去。
向……
而令翊,晨曦春风一样的年轻人……
俞嬴把青石坠子放回匣子,睡觉,睡觉,生前身后加一起几十岁的人还纠缠于这些情事,也不嫌牙碜。
第二日,一行人径直北行,不日入燕境,到了小城弱津。经过自己的墓地,俞嬴还去看了看。然后过新河,因令朔不在新河大营,他们在此只是略停顿,便往下都武阳而去。
第91章 回到燕都城
燕侯友令其弟公子举、公子仁代己于下都武阳郭外陈列相迎太子太傅俞嬴、将军令翊归来。黎庶夹道而观。
俞嬴、令翊、公孙启都早早下车,公子举、公子仁步行相迎,双方见礼。
公子举道:“举等代君上迎太子太傅和将军归来。”
俞嬴和令翊再行礼,都道:“臣等不过是尽了为臣者的本分。君上礼节太过,臣等惶恐。”
他们行完这些国礼,说了大的面子话,公子启对两位来迎的叔父行礼。
公子举仔细端详公子启,笑道:“长高了好些,也壮实了。”
公子启道:“每日都随将军操练。”
公子仁更年轻跳脱,听公子启这么说,笑道:“这么说,你从前吃了我的鹿肉,今年再田猎,就能还我了。”
公子启是俞嬴的弟子,这几年让俞嬴养得野了不少,如今回了国,不用像在齐国那样压着,当下笑道:“一定还叔父一条大大的鹿腿。”
众人皆笑。
俞嬴、令翊、公子启及公子举、公子仁都再各自上车,在侍从拥护下往城中去。
皮策并没随他们一同回城。他作为来投之士,燕侯单独相召问策才是正经礼仪。若让他随质子一行,似被“夹带”着一般去见燕侯,就显得不够尊重。其实皮策不太在意这个,但俞嬴令翊和公子启作为主人家,却不能那样待他。
到了朝上,燕侯降阶相迎。
燕侯伯父相邦燕杵略皱一下眉头,朝臣们有的一脸郑重,有的面现讶然之色,有的互相换个眼神,令翊的叔父令朔则是满脸期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