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无聊。”
“她很吵,你不吵。”
谈善一愣。
他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有什么东西柔软而丰盈地填满胸腔,将他从局外人的座位上狠狠往下拉。
虽然他不是因为徐涧说他无聊生气,只是对滥杀感到心惊。
但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不对”,他们生长环境不同,没有资格对别人的行事方式指手画脚。
“你就来说这个?”谈善清了清嗓子。
徐涧不说话,主动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头,是个不明显的示好的动作。谈善无名指微微一凉,承载了一片飘荡的雪花。烂了的窗里长出一颗遥远的星星,挂在天边。
“什么是鹊桥。”徐涧下巴尖尖,露出清浅的笑意,眼睛里荡出一大片灿烂星河。像是对自己很满意,又毫无负担地问谈善,“记不住。”
他一笑万顷的冰雪融化,雪山山巅日光一泻千里,整间破败祠堂都亮起来。谈善心里倒吸了口冷气,心想不怪他被鬼蛊惑,是个人都无法抵抗。
“有情人一年一相会。”
谈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距离三更天没多远了,远处有依稀模糊的打更声。谈善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徐涧回去需要的时间,不做点什么简直浪费。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在地上看见一张誊抄经书的黄纸张,眼前一亮。
谈善抽了两张叠在一起,手指灵活地对折:“给你看一件东西。”
古代的纸还是太软了,谈善一边折一边简略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但是试试吧。”
他很快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只纸飞机。
只有巴掌大,谈善把它放在自己手心,展示给徐涧看:“这两边是翅膀,按道理讲他应该和飞……鸟,乌鸦一样能飞起来。”
“你看。”
他动作很快,但折纸过程不复杂,徐涧看一遍就记住了。
谈善两只手指抓住纸飞机下部,轻轻朝他的方向一掷。
还是太轻了,那架纸飞机歪歪倒倒地栽进了徐涧怀里,徐涧肉眼可见顿了一下。哄小孩失败,谈善抓抓脑袋,叹气:“果然飞不起来。”
徐涧伸手抓住,捞进袖子里,尖尖的棱角抵在他手腕脉搏的位置,让他有血液流动加快的错觉。他骤然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经纸,抬头看着谈善,说:“想要什么。”
谈善:“啊?”
徐涧站起来,他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地上的小胖子睡醒之前回到寝殿,他微微喘气,重复:“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这么对他吧。
谈善看见他腰间一块玉佩长穗,他想了想,从上面抽走了一根线,握在手里:“这个吧。”
他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冲徐涧笑了一下,至少说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开心一点,小殿下。”
冷寂冬风卷走地面经纸,徐涧沉默地回望他,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他重重地转身,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半晌,谈善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向门口。雪下得很大,那一串不大的脚印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他又叹了口气,用小小的胳膊关上了木门。
那天晚上之后,谈善和徐涧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最近似乎在学什么别的东西,三五天能见一次面都困难,见面必然隔着重重侍卫和宫女。
这边没进展谈善开始跟薛长瀛打听鳌冲的事,鬼的话肯定不能全信,他心底思考量:万一鳌冲真是个忠臣,虽然改变历史的可能很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需要观察一下鳌冲到底会不会谋反。
“你问鳌叔叔啊。”薛长瀛眼睛一刻都不离开油光水滑的猪蹄,干咽了口口水,“鳌冲叔叔是名将,我以后就想变成他那样的人,他还是世子的武学老师。明天世子有骑射的演习,你要是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偷偷去,不过只能在林子里,离得近会被‘黑马褂’驱赶的。”
怪不得鬼说“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谈善心底吐槽了一下这个任务的地狱难度,把猪蹄递给薛长瀛:“黑马褂是什么?”
“你不知道?”薛长瀛好几天没闻间肉腥味了,一口啃在肉最肥美的地方,口齿不清地说,“两年前世子遇袭,王上大怒,亲至军营挑选了十人,这十人穿黑马褂,见大臣不跪不受皇命,只清扫任何靠近世子的可疑之人。”
谈善“哦”了声表示知道,又问:“还要学骑射?”
“世子师承最好的箭术师傅,百步内箭无虚发。”
薛长瀛握紧油兮兮的拳头,志向远大:“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
“……你加油。”
谈善摸了摸鼻头,说:“围猎场能去吗?”